除了辛苦的谋生,佣书其实也并非毫无存在感的枯燥工作。不可否认,包括写经生在内的佣书人在这般辛苦谋生的同时,也受用着学习,于是其间颇有人经过笔墨历练之后,于学问和书法都有不俗的长进,成就自己的功业。譬如三国时吴国的阚泽,在刘玄德大举伐吴连战连克的危急时刻,以全家性命作保,向孙权推举了陆逊,彝陵之战大败蜀军。这位不同凡响的大臣,早年家世农夫,居贫无资,好学的他常为人佣书,所写既毕,诵读亦遍,于是究览群籍,追师论讲,兼通历数,由此显名。后秦的僧肇也是家贫以佣书为业,由此历观经史,备尽坟典,叹服于《维摩经》的深邃,剃发为僧,皈依佛门,后来得到鸠摩罗什的真传,被赞为秦人解空第一者,其所作《肇论》是佛教哲学的代表作,影响深远。萧梁的王僧孺,也有佣书养母的经历,天资聪颖的他不但因抄书而善楷隶,而且博闻强记,被誉为“即笔耕为养,亦佣书成学”,他入仕后政绩卓著,又是南朝著名的文士和知名的藏书家。其他如东晋的范汪、后梁的张景仁、北魏的崔亮等,都是以佣书作为人生的初始职业,后来各自成就一番功业。这样看来,佣书可以说是这些读书人成学成名的阶梯,乃至入仕的摆渡。
可以逆料的是,批量复制的印刷术,是手抄的佣书业之天敌,现存最早的印刷实物出自唐代,敦煌遗书中,印本的《金刚经》赫然在目,不过也同样有手抄的经文。可见,同造纸术诞生后并未立刻替代简牍缣帛一样,雕版印刷发明之后,手抄的形式也没有退出历史的舞台,唐代大书家虞世南的兄长虞世基,入隋后贫无产业,便每以佣书养亲。即便在刻书盛行的时代,佣书虽然退居非主流,乃至严重萎缩,但也并未消歇,甚至还有过规模庞大的佣书活动。譬如《永乐大典》和《四库全书》,鉴于其卷帙太过浩大,无法制版印刷,只好雇用佣书人誊抄缮写,以至于事情结束之后,许多佣书人闲居,行市大跌,有慧眼者乘机招募,从《四库全书》底本中誊录近百种集部书籍。
说到行市,班超等人佣书的酬劳既然可以养家,应该不会太过低下。北魏的刘芳,常为诸僧佣写经论,笔迹称善,卷直以一缣,岁中能入百余匹,如此数十年,赖以颇振。刘宋的陶贞宝,善隶书,家贫,以写经为业,一纸直价四十。有人经过换算,以为他写经3张纸的佣金差不多够得上一匹麻布的价格。唐代的吴彩鸾,因夫不治生计,家贫,以小楷书《唐韵》一部,卖得五千钱,以为糊口之计。应该说,他们的报酬都算是可观的。四库馆开出的标准则是每一千字给银二钱五分,而熟手的缮写速度可以达到每天约写两千字,这自然是一笔滋润的收入了。当然,缮写草率者,届时也是要赔纸换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