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最后一次舍身时,他就面临过同样的质疑。当时,在萧衍恋恋不舍地结束了37天僧侣生活回宫的当夜,同泰寺就遭到了雷劈,一座塔被烧成了焦炭。当时,他是如此向天下人解释这桩尴尬事的:“道愈高魔也愈强,行善就一定会有障碍。”所以,他下诏重修那座塔,而且要比原来高上三层。
咽气那一刻,萧衍也许还记挂着这座尚未完工的宝塔,并且暗暗发愿:今生福德不足,因此压制不住魔障的考验;未来的生生世世,定要继续修行,加倍努力,直至终有一世修成无上正等正觉,得享极乐。
五
其实,萧衍、范缜都已经接触到了“人生无常”的终极命题,然而两人的解答却截然不同。无疑,范缜是个勇士,但他孤军奋战所坚守的,果真只是真理本身吗?
在古代,宣扬无神论的大半是不得意之人,如写下《论衡》的王充,出身于寒门细族,“贫无所养,志不娱快”,一生沉沦下僚;以烛火喻形神,断言精神不能离开形体独立存在的桓谭,也是仕途不顺,屡遭祸患;而范缜更是“少孤贫”,布衣草鞋夹在权贵子弟之间求学,才29岁就“发白皤然”了。
能不能理解为,他们的坚定斗志,最初都发源于一种怨气呢?——虽然你处华堂我在秽浊,但如此结局并不代表我比你劣上几等,而只是运气不好罢了;最重要的是,等到大限一到,你我俱归尘土,所有的区别都将一笔勾销—属于每个人的,都只有几十年的光阴!
范缜用神灭论灭掉的,是所有人的前生后世,抹平坎坷,不分贵贱,让大家都光秃秃的只剩下今生,要输也只输一生!
一树花开,范缜努力证明所有的花都要零落化泥;萧衍则幻想保持优势,来春再发,以继续占据高枝,因此他敢于倾全国之力,广建佛寺、大造佛像、严格持戒、数次舍身,希望终有一天能修成正果。哪知,不论当时还是后世,即使在佛教内部,他都遭到了无情的否定。
禅门有个著名的公案,交锋双方是萧衍与禅宗东土初祖菩提达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