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你的才华,何愁官至中书郎,又何苦一意孤行,违背众人的信仰,自讨身败名裂呢?”
范缜一阵大笑道:“倘若我范缜肯卖论取官,恐怕早就做了尚书令一类的高官,区区中书郎岂在话下!”言罢,他扭头而去,漫天飞花里,甩下一个过早佝偻的背影。
萧衍对这次失败一直耿耿于怀,即位后,他再一次将矛头对准了范缜。
“欲谈无佛,应设宾主,标其宗旨,辩其长短,来就佛理以屈佛理。”萧衍气定神闲,一挥手,义愤填膺的僧俗名流六十多人轮番上阵,气势汹汹地扑向了愈发苍老的范缜。然而结果却令萧衍大失所望,尘埃落定,胜者仍是范缜。
萧衍麾下的顶尖力将、东宫舍人曹思文沮丧地哀叹:“情思愚浅,无以折其锋锐。”而范缜自己记述说,在这场更大规模的论战中,他“辩摧俗口,日服千人”。
令见惯了后世文字狱的人们意外的是,萧衍并未用皇权报复这个可恶的异端,没有任何的贬黜,甚至连范缜的《神灭论》都不曾加以封杀或毁禁。他可能认为:范缜毁灭的,其实是他自己,他一定会为自己的执迷付出代价,冥冥中的惩罚远比尘世的酷刑可怕得多,苦海须得自渡,所以不必自己出手,还是让他安然享完阳寿,养足力气去领取该来的果报吧。
四
侯景作乱时,范缜已经病逝三十多年。如果说萧衍认为范缜要在身后才受到报应,令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是,自己在垂暮之年,居然活生生地陷入了地狱。
侯景性格残暴,喜好杀戮,杀人常先斩手足,再割舌、劓鼻、剖腹、挖心,慢慢折磨。攻下台城后,他立了一个大舂碓,看谁不顺眼就活活捣死。经过长时间的围困,城内已是横尸满路,无人瘗埋,腐臭熏天,烂汁遍地。侯景下令,将尸体垒成一堆放火焚烧。被焚烧的不限于死人,尚书外兵郎鲍正病在床上,也被拖出扔入了尸堆,可怜他在火中挣扎了很久才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