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下女人的“金字塔照”,杨远收了手机,说现在回国了,回到我们的合租房了,我们的晚饭还没完呢。
女人突然沉默。半天不说话。脸色有些暗。一副心事沉沉的样子。杨远也一时找不到话。他想把手机打开,让女人看一看刚才的美照。但杨远没有。
你的梦呢?女人脸上重新现出那片桃红,想起刚才的话题。
杨远说,我要打一眼井。
打井?女人笑,细眼瞄着杨远。这能算梦吗?
杨远说,打井。
女人说,那为啥?
杨远说,我们柳毛沟水不好。
女人说,咋个不好呢?
杨远说,柳毛沟的女人长到十四岁开始坏骨头。脚脖子长成了大馒头,手指变成节骨草,走路一拐一挪,横着,像螃蟹。再大一些,胳膊肘儿直挺着不能回弯。吃饭时手不能拿筷子,要别人喂。这还算好的。重的,那病跑到了全身,躺在炕上,屎尿全要男人伺候。这种女人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蛋。有的不到三十岁就拜拜了。
这么糟?女人细眼里便涌上一片红潮。瞄着杨远的脸。说杨哥,看你对这事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不是你的女人把命丢在那种水里了,一个人孤单没趣才跑到这千里外的京城吧?
杨远说,哪呢,我家媳妇好好的。
女人说,漂亮吗?
杨远说,漂亮。
俩人各喝下一口,又都找不到要说的了。
女人说,是这张吗?
女人在杨远的手机里调出了一张长着同样细眼的女人照片。看着笑。怎么长的和我一样啊?
杨远笑。说不光长的像,连嗓音也一样呢。
那个晚上,俩个人都很兴奋,都说了很多话。该是睡觉的时候,两人各自回到了自己的间。很快地,俩人都闭了眼,他(她)的脑里都有两块天地在交换着。一片是自己的家,那是他们贴心贴肉的土地。一呼一息都与之相联的。另一片,是他们现在睡着的合租房,还有明天各自要去拼运气的这个中国最有名的都城。他们在入睡的那一刻,会想第二天上班时可能遇到什么情况。杨远是去一家建筑公司当木工。而女人去的服装店,不知原来的销售主管换了没有。她对那个主管已经有些坏印象。这个夜里,应该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们在合租房的第一个早上,记不清是杨远先醒过来,还是那破嗓女人先醒过来。早饭是女人主灶,杨远听女人的支配,去附近的一家豆腐坊,花去二块五角,买回一块豆腐。杨远回到合租房,闻到了米饭的香味。炒锅刚好爆好了葱花,豆腐在女人手里很快切成了豆丁。转眼那道菜便出锅了。俩人的中饭也差不多是共同操作的。只有晚饭,杨远第一天看活儿,收工晚了,回到合租房时,女人己把做好的饭菜摆到了桌子上。杨远不好意思的说声谢。在后来的日子里,再有错过做饭的时间,杨远不再说谢,而是自己格外掏钱买回一份鸡翅。杨远已经知道女人喜欢吃什么。女人明白杨远的意思,也不多说什么,大口嚼吃。这样的日子里,好像不会有意外的事情发生。女人在租房时和杨远说的那事好像也不会有。可是,那事还是在杨远和这个女人之间发生了。没有什么铺垫。如果有铺垫,便是一方有了预谋。有了预谋,事情就加进了可疑元素,就不单单是那事了。就如掺了假的奶。所以那个晚上,是平平常常的晚上,两人都没有特别值得庆贺的事,也没有特别需要排遗的烦恼。这两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就都醒过来了。不知是谁离开了自己的床而躺在了另一个床上。女人没有说话,杨远也没有。那感觉好像几年前在他柳毛沟的家里。而他搂着的女人,是同他每晚睡在一个炕上的媳妇。那时候杨远媳妇柳叶能带着三十斤黑木耳,从柳毛沟骑自行车到二十里外的张家集上去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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