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老师不一样。所有计划当中,他的算最认真的,字斟句酌,一件一件工作罗列明白,一点一点思考分析清楚,打印工整,装订规范,每年都是不一样的。而翻开另外的学会总结,几乎都是基本雷同,纯属巧合。
他还有一个爱好,就是提意见。比如关于学会机构建设啊,比如订的杂志的质量啊,送递时间和地点不对头啊,比如学会活动的搞法啊,不胜枚举,言辞恳切,其间不乏真情实感。一一记录下来,汇报给领导,领导边听边笑:这个老崔啊!
进一步加深印象是在全国学会组织的一次活动上。那次活动是西北三日游,半天会后,从兰州出发,途径嘉峪关,然后到达敦煌,返回。
西北苍凉,荒漠无边,旅途多寂寥。学会组织的人员多是老头老太太,无论是火车上,还是汽车上谈论的多是退休后的五彩生活以及各地的待遇等问题,要不就是拿个相机对着窗外或者摆着姿势,咔嚓咔嚓地闪个不停,然后几个脑袋凑在一起品评欣赏。
一路上,崔老师显得特别沉静,时不时地望向窗外,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神思。偶尔他也举起相机,不过与其他人拍摄对象不同的是,他的镜头里留下的都是无边大漠上那簇簇的骆驼刺,祁连山落日下耀眼的雪冠,货车上西北女孩头巾缝隙中的粲然一笑,或者是混黄中突然闪过的一株白杨,抑或玉田地区那在苍茫天底下转动的大风车……一车之中,就属他与众不同。仿佛喧闹是他们的,留给他的唯有沉静。
中途上厕所的时候,搭讪攀谈起来。他对刚才拍摄的大风车意犹未尽:你看,这些庞然大物是这个生命禁区的征服者,它艰难的一转,也是生命的一轮,就是好多度电啊?
拿过他的相机,一一翻看起来,每一张照片都是一幅饱满的画面:黄与绿的对比,天与地的边际,风中的大风车,车窗外擦肩而过的微笑……每一个画面仿佛都是一首诗。难怪有人说:照相也分境界,有人用相机到此一游,有人用心灵定格瞬间。
重新上车后,我们更加熟络了起来。一车人因为旅途的疲惫,恹恹欲睡。我们俩却谈性正浓,我们又成了车上的异类。
汽车穿过嘉峪关,沿着祁连山的余脉,朝大漠深处开去。暮色四合之中,天地间平添了几分苍凉之感,前方尘土风扬,耳边风声猎猎,我们话匣打开,谈西北的历史掌故,说西北的文学故事。谈到了高尔泰的《寻找家园》,当年这一线的地方几乎都沾满了他的足迹;谈杨显惠,谈他的《夹边沟纪事》,谈那场浩劫之中人性的泯灭和复苏……一路疲惫的旅程,因为这次无意的谈话,都让我们彼此激动起来。后来又谈到了撒哈拉沙漠中的三毛,崔老师非常激动地对我说,你应该去看看李娟的作品,看看这个二十来岁小姑娘的《我的阿勒泰》,看看她和她妈妈、姥姥在阿勒泰群山之中跟着哈萨克牧人转场流浪的故事,看看她在那样一个环境中性灵的抒发,你可以读到很多纯真的东西,我也是看刘亮程的推荐,于是读了李娟的……激动处,崔老师都差点哽咽了,看来这些纯美的东西在这样一个环境之中,在这样一种氛围之下触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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