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有时带姐姐小英到王府井买书,他们会去灯市西口,等德利下课,给她个惊喜。
果然,德利姐一出校门,看到马路对面的田叔和小英,高兴得跳起来。父亲带着她俩去椿树胡同康乐餐厅吃馆子,神秘地说,这是给慈禧太后做饭的宫女开的饭店。德利姐注意了,从厨师到服务员果然全是女的。一条大鱼,端上来还带着鳞,跟活的一样。父亲用筷子把鳞一揭,鲜美的肉才露出来。
一次,德利姐到永福堂借书,父亲向她道出存在心里多年的一个心愿。
父亲的存书多,是中南海有名的。父母住的三问正房有二十来个书架,西厢房整个就是书库,整齐高大的书架,想拿上边的书,得踩上小梯子。不过这里存放的是毛主席丰泽园放不下、也不常用的书。书架上大多是政治类图书,选书时,父亲让德利读点《资本论》,德利摇头,说喜欢看小说。提到小说,父亲说:“我有一个心愿,这辈子不写出一部小说来,我死不瞑目。是有关爱情的小说。”
记得母亲也说过,在延安和父亲谈恋爱时,父亲就说想写一部小说,写一对年轻人在战火纷飞的年代走上革命道路的故事。但始终没有写成,说生活素材积累得太少了,写不出来。
父亲想写什么,已不可能知道。但以一部小说的形式,把他积蓄多年的对生活对情感的感悟表达出来,这当是真的。
“中南海是我这辈子最享福的几年”
阿姨嘴里的老话多,什么“孩子,孩子,日子过的就是孩子”。什么“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的确,父母亲再忙,有阿姨带着我们,日子过得热热乎乎的。
家里有套从王府井信托行买的硬木八仙桌,带四把椅子,四个方凳。桌围子雕有镂空花格,擦格子是我们的活,小手掏来掏去,擦得锃亮。
擦桌、扫地后,阿姨给块水果糖。那时一家一月就二两水果糖,仅够发奖用。
买米买面、打油盐酱醋,都是去中南海东门外南长街的小商店。从南楼出发要走小两站地,“我帮阿姨拿”,这是上小学前我们“出远门”最好的理由,我们幼儿时期的小竹车成了阿姨的运输工具。
东门外的世界真热闹,锔锅锔碗的,修伞的,钉鞋掌的,还有用旧铺衬换盆碗的。有时换个大粗瓷碗回来,一路捧着美着呢。买了米面吃食,小竹车就得让粮食“坐了”,我走累了,拉着阿姨的衣襟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