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去天竺取经,历时十八年,他终于回来了。在他到达长安之前,肃州的太守早就派遣快马将消息传递到了都城长安。唐太宗很高兴,让百姓欢迎他归来。玄奘进入长安那天,有几万人围观他入城,官员们峨冠博带,百姓们兴高采烈,场面十分盛大热闹。玄奘热泪盈眶,他觉得自己那么多年的辛苦总算是没有白费。
玄奘休息了几天之后,唐太宗就召见玄奘,想听听玄奘讲一讲他西去取经一路上的见闻。
玄奘说:“陛下,我一去十八年,路途中经过了上百个大大小小的国家和城邦,所见以及耳闻,都太多太丰富,陛下这么一问,我反倒有些愣住了,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唐太宗沉吟了片刻,说:“那,既然你经过了那么多的国家和城市,听到了那么多的故事,就给我讲几个你听到的当地国王的故事吧。”
玄奘想了想,说:“好。陛下仁慈,那我先给您讲一个龟兹国国王的故事吧。”
唐太宗龙颜大悦,“嗯嗯,龟兹国的乐师和舞者,都是我的最爱。但是我没有听说过他们国王的故事。法师,你讲。”
玄奘说:“这个龟兹国在肃州往西两千多里,是一个佛国,面积很大,东西长达一千多里,南北长六百多里。它的国都方圆一百里,十分繁盛。我曾经在龟兹国都的西门外,见到有很多高达十丈的巨大佛像,就立在道路的两边,隔不远就有两座,相互对立,显示了佛法的兴盛和尊严。这样的道路平坦,蜿蜒,一直通向一座寺院。那座寺院的名字很有意思,叫做‘奇特寺院’。”
唐太宗饶有兴味地问:“噢?‘奇特寺院’?名字很奇特,那一定有奇特之处。”
玄奘说:“陛下英明。这所寺院的来历,就与龟兹的一个国王有关。我到那里的时候,看到这座寺院窗明几净,佛像精美绝伦。听寺院的方丈告诉我,过去,有一个龟兹的国王崇拜佛家三宝,就是佛宝、法宝和僧宝。为了追寻这三宝,他要去云游天下寺院,拜见得道高僧,瞻仰佛教圣迹,于是就要出门远游。在出门之前,他就将国家所有的政务都交给了自己的亲弟弟,让弟弟代行国王的职责,等他回来之后再将权力移交。”
唐太宗说:“喔,这个国王还挺放心他弟弟的。”
玄奘说:“国王出发之前,弟弟前来送行。国王看到自己的弟弟面色苍白,表情痛楚。国王就觉得很诧异,问他,弟弟,你的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担心我啊?这个你不用担心。你代行我的国王的权力治国理政,是不是有很大的压力?他的弟弟叩首,说,陛下,虽有所担心,但是想到兄长您能得访天下佛法圣迹,我也很欣慰,专心等待您归来重新执掌国事。不过,我有一个银匣子,请求您能随身携带,等到您归来的时候,再打开它。”
唐太宗听到这个,感到兴趣盎然:“噢?一个匣子?怪哉。还要回来的时候再打开,怪哉。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玄奘说:“是啊,国王也觉得好奇,但是他弟弟说了,让他归来的时候再打开,他就没有再问什么,而是将匣子带上,就出门远游了。三年之后,国王遍访名山大川和佛教圣迹,终于回到了龟兹国,发现国家被弟弟治理得很好,百姓安居乐业,边疆安定稳固。只是包括了权倾一时的宰相和一些贪腐的大臣,被弟弟以贪污、渎职罪免职,闲居家中。国王重新执掌大权,召见了这些被免职的宰相和大臣。宰相和大臣趁机叫屈鸣冤,说国王的弟弟在掌握大权期间,不仅迫害他们这些朝内老臣,还与国王留下的那些后宫佳丽淫乱,除了王后,国王的弟弟将国王的所有嫔妃,都给奸淫了。那些女人甚至都生下了孩子。国王听说之后大怒,立即命人将弟弟五花大绑,带上了朝廷,讯问他有没有这等事。”唐太宗眉头紧皱:“噢?弟弟竟然敢淫乱后宫?这个弟弟啊,真是找死呢。”
玄奘说:“这个时候,虽然被五花大绑,但是弟弟却气定神闲,说,国王陛下啊,哥哥啊,我当初给您的那个银匣子,您现在可以打开了。打开之后就能够证明我的清白了。国王将信将疑,立即命人将银匣子带上大殿,打开来之后,发现了一块用黄缎子包裹的东西。再徐徐展开那黄缎子,赫然出现了一个琉璃瓶子,瓶子里密封了一件东西。国王仔细查看,发现那竟然是一枚男人的男根。弟弟大喊,陛下,那就是我身上长的男根啊,我在你出发的时候,就割了下来,因此,我怎么能去淫乱后宫呢!”
唐太宗耸容动情:“噢?竟然,竟然这……”玄奘说:“是的,银匣子里装的,竟然是国王弟弟的男根。那么,宰相和那些贪渎的大臣说的,都是对国王弟弟的诽谤了。国王感到很羞愧。他感慨万千,发现自己的弟弟是一个有远见、能牺牲的义人,也为弟弟的举动而自责。他下令将包括丞相在内的贪渎大臣重新收监,严加看管。从此国王更加信任弟弟了,他依旧任命弟弟为国务助理,继续参与国政,而且他弟弟可以随时出入国王的后宫。”
唐太宗感叹道:“这个龟兹国王的弟弟的确是个义人。起码,比我的哥哥和弟弟好多了,但凡我的兄弟元吉、建成,有一点你说的这个龟兹国王弟弟的恩义,也就不会有玄武门之变了,也就不会有我们兄弟之间的杀伐了!”
玄奘忽然觉得自己讲的这个龟兹国王的故事,引发了唐太宗对自身经历的联想,吓了一跳,赶忙跪下来磕头:“陛下啊,这个国王的故事,我还没有讲完。”
唐太宗捻须沉吟道:“你接着讲。”
玄奘说:“好的陛下。有一天,国王的弟弟出门为国王办理事务,在一条山道边,遇到了一个牧牛人赶着五百头公牛,在急匆匆地赶路。牛是通人性的,那些公牛看到了国王的弟弟,忽然伫足不动,然后此起彼伏地发出了哀哞。”
唐太宗从对自身遭遇的联想中出来了:“所有的公牛,也就是说,那五百头公牛都发出了哀哞?”
玄奘说:“是的,陛下。那些公牛都在用可怜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骑在马上路过的国王的弟弟。
牛有预感能力,牛在被宰杀之前,都会流眼泪,这个陛下是知道的。当时,看到那么多牛在哀哞呼叫,国王的弟弟感到很纳闷,就下马问几个放牛人,他们要去哪里。为首的那个牧牛人说,这些牛都是公牛,我们要赶着它们去集市,找人把它们全部阉割了,因为阉割过的公牛不仅老实,干活还更有力气。
国王的弟弟立即想到自己就是一个阉人,忽然变得非常伤感,他觉得,这些即将被阉割的公牛是在向他求救。于是,他就花钱将这些公牛全部买下来了。
然后,那五百头公牛带回了国都,作为种牛来饲养。挽救了五百头公牛的雄性男根。”
唐太宗说:“做得对。这个国王的弟弟做得对。你接着讲。”
玄奘说:“很快,奇迹发生了,由于国王的弟弟救了那些牛,没有几天,他忽然发现,自己两腿之间那曾经割掉的男根的根部,又开始重新生长了,渐渐地,竟然又长出来了一个男根,两个月的时间,就长成了原来的模样,而且,功能也都恢复了。国王的弟弟又喜又忧,立即找到了国王,告诉国王说,他不能再出入宫廷和后宫了,因为,自从救了那五百头公牛不被阉割,结果现在他的男根又长出来了。这可能是佛给他的福报。他告诉了哥哥,决意自己一定要出家为僧。国王十分感慨和惊异这件事情,想了想,就同意了弟弟的请求,专门为他的这个弟弟建造了一座寺院,然后,弟弟就剃度出家了。他出家的那所寺院的名字,吐火罗语叫做‘阿奢里贰伽蓝’,翻译成我们的语言,就是‘奇特寺院。’”
唐太宗捻着自己的胡须,若有所思,“嗯嗯,很好。这是一个很好的关于国王的故事。法师,我很爱听,觉得没有听够。那你再讲一个?来人,给法师送上石榴汁,清清嗓子,润润肺。”
玄奘喝了御赐的石榴汁,精神饱满,嗓子甜润。他接着讲:“陛下,我再给您讲一个关于天竺的萨塔尼湿伐罗国国王的故事吧。我经过这个国家的时候,看到这个国家已经变成了累累白骨的灭亡之国。”
唐太宗很吃惊,说:“已经是白骨之国了?那这个国家灭亡的原因,是什么呀?”
玄奘说:“陛下,这个萨塔尼湿伐罗国方圆七千里,很大,很辽阔,有山地有平原,有农田有果树,土地肥沃,但却最终灭国失家。为什么?且听洒家给陛下徐徐道来。相传,过去,萨塔尼湿伐罗国本是一个国家,老国王死了,他的两个儿子互不服气,就分裂成了两个国家。这两个国家彼此相邻,人民都很富足,但就像他们各自的国王一样,虚荣、浮夸,喜欢攀比,为人很刻薄,还喜欢争斗。老百姓的性格就影响了这两个国家的国王。这两个国王于是就经常派兵在边境一带打仗,不是你打到了我的境内,就是我杀到了你的国家。后来,两个国王决定在边境决一死战,打一场大仗,争出一个胜负。其中一个国王占据了邻国的边境线区域,然后就不走了。另一个国家就因此吃亏了,想发动总攻,但连年的征战,已经使得两国百姓疲惫不堪,他们都放下武器,再也不愿意打仗了。”
唐太宗说:“穷兵黩武,不是治国之良策啊。”玄奘说:“这失去了边境地区土地的国王则气愤、郁闷。他想夺回土地,无奈人民不愿意打仗了。他苦苦思索,后来心生一计。他命丞相写了一份假托天意的法书,就写在绸缎上,然后派人秘密放在了一座大山的幽深的山洞里。过了两年,有一天,这个国王召集大臣开会,感叹地说道,我们和邻国已经有两年没有打仗了。他们还占领着我们的国土呢。我没有什么本事,可能是个无能之辈,但是,祖先留下来的土地被邻居这伙强盗所占据,我是在咽不下这口气。幸亏上天眷顾我,昨天天神托梦给我,说是在大山上的山洞里给我留下了一卷帛书,上面有他的指示。依凭他的指示,我们就能取得胜利。你们赶紧去找那帛书出来。”
唐太宗很好奇:“也不知道这个国王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到底想要怎样?想发动不想打仗的百姓继续打仗?那帛书上又写了啥?怪哉怪哉。朕很好奇。”
玄奘笑了,说:“陛下,您听我说。那个国王让丞相按照他梦中所指示的方向和线索去寻找。找了半个月,终于在那个秘密山洞中,发现了帛书。
于是,发现天神托梦,要求与邻居国家决一死战的帛书的消息,迅速在这个国家里流传,最后,帛书的内容由国王召集大臣和都城的臣民,在大庭广众之下宣读:‘方圆二百里,皆是我福地。先王代代传,守住莫忘记。如今被邻欺,占去要塞地。世代福禄喜,全都无痕迹。生灵不醒悟,坠入苦海西。要想离苦海,重新托生人,面对邻家敌,必须生死抵。多取敌首级,方得上天赐,还有孝子孙,把你恩德记。要不下地狱,要不变恶鬼,要不成畜生,蚊虫都能欺。赶紧去杀敌,生灵要努力!’”
唐太宗说:“这顺口溜写得不错,虽然不如虞世南的写得好,但通俗,朕听懂了。”
玄奘说:“那个国王念完了这段帛书,百姓沸腾了,认为与邻国决一死战是天意,是天神命令的,于是,他们众志成城,厉兵秣马,准备战斗。邻国听到了消息,也积极准备迎敌。几个月之后,两个国家决一死战,每个战士都视死如归。最终,所有的士兵都战死了,尸体堆成了山。这个萨塔尼湿伐罗国后来剩下了一些妇女和孩子,也迁徙走了。等到我路过那里的时候,看到这萨塔尼湿伐罗国完全是白骨之国。不过,我看到,正在建立的一所很大的寺院,是这个国家唯一的还有生机的地方。”
唐太宗连连点头:“休养生息很重要。国王不能依靠打仗来建立功业,使生灵涂炭,白骨成堆。这也是兄弟国王的故事,对朕很有启发和警示作用。”
玄奘叩首说:“陛下,您英明!”
唐太宗忽然又说:“虽然不能穷兵黩武,但对付那些连连进犯我大唐的突厥人和吐蕃人,朕还是不能客气。对付那些野蛮的家伙,朕还是要打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哼哼。”
玄奘说:“陛下,您还愿意再听一个国王的故事吗?”
唐太宗从对突厥人和吐蕃人的愤恨中回过神,说:“法师,朕听得很入迷,很高兴,很投入。请接着讲。请给法师端上石榴汁!”
玄奘又喝了几口甘甜微酸的石榴汁,清了清嗓子,说:“陛下,这第三个故事,讲的是僧伽罗国国王的故事。僧伽罗国国名的意思,是‘刺杀狮子国’。我要讲的,就是这个国名的由来。”
唐太宗饶有兴味:“刺杀狮子国?国名很有趣。可他们是怎么和刺杀狮子扯上关系的?怪哉。”
玄奘说:“陛下,这个僧伽罗国是天竺南部的一个岛国。有一天,僧伽罗国——那个时候它还不叫僧伽罗国——的国王要嫁女儿。公主大婚,是十分隆重的事情。但公主这次出嫁要出远门。国王让法师选择了一个良辰吉日,派人护送出嫁的公主前往邻国。但是,在路途中,送亲的队伍遇到了一头前所未见的凶猛的狮子的袭击。那真是一场人狮大战啊,狮子和人的战斗非常惨烈,结果,很多护卫都被咬死了。公主坐在木轮大车内等待送命。但是,那头狮子来到了公主的近前,没有伤害她,而是让她骑到身上,然后,狮子带着公主纵身进入大山密林里了。”
唐太宗若有所思,“看来这狮子通人性。不知道后面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玄奘说:“陛下,那狮子将这公主驮带到密林里,然后就让她住在狮穴中。那狮穴是一个很大的山洞。这头狮子每天都去捕获动物、采集一些野果子带回来给公主吃。一年之后,这个公主生下了一个儿子,又过了一年,又生下一个女儿,都长得很像公主,但是这两个孩子平时的举动,却和狮子一样,比如,他们会发出狮子般的吼叫,森林里的百兽都害怕他们。他们能吃生肉,能够快速奔跑,能够追击大型动物。”
唐太宗笑了:“这狮子能让公主怀孕?呵呵,朕还有点落伍了呢。他们之间,那生殖器官不匹配吧?”
玄奘也笑了:“陛下,且听我慢慢说。又过了十八年,男孩子长到了二十岁,开始具有了人的思考能力,尤其具有了他母亲的智慧。他对自己的生活状态很好奇,觉得那头狮子常常与他的母亲在一起,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有一天,狮子去很远的地方捕猎,他就问自己的母亲,他是怎么来的,谁是他的父亲?他的母亲就告诉了他的来历——他是她和那头狮子生下来的。男孩子感到如同受到了晴天霹雳打击一样,大声哭着说,我的母亲是人,我的父亲却是一头野兽!我的母亲和父亲不是同类,却生下了我!他大声嘶叫,然后痛苦地消失在密林里了。她的母亲很着急,但是也没有办法。三天之后,儿子回来了,说,母亲啊,我们应该带着妹妹,一起逃走,回到人类的国度去,重新过人的生活。”唐太宗说:“是的,应该这么选择。”
玄奘说:“母亲告诉他,自己在多年之前想过要逃走,但是自从生下了他和他的妹妹,就再也没有想逃走了。关键是,孩子你怎么对待你的父亲,用什么样的态度来看待那头狮子。他不仅是一头狮子,他还是你们的父亲!”
唐太宗也觉得很纠结:“是啊,作为女人和狮子生出来的儿子,怎么看待他的狮子父亲呢?这可是一个难题。朕纠结了。”
玄奘说:“的确是一个难题。但是,明白了自己出身真相的儿子,恨的是抢夺了他母亲的那头狮子,他认为他是人,而那头狮子,虽然是他的父亲,但还是一头野兽。他最终是这么认为的。于是,那个男孩子就去跟踪追击那头狮子,摸清狮子的活动规律。他瞅准了狮子远走森林深处去捕猎的一个机会,就背着母亲和妹妹,从密林里逃了出来。他们来到了有人烟的市镇。那头公狮子发现了这个情况,跟踪而至,但是到了有人烟的地方,闻到了人味儿之后,就不再前进了。”
唐太宗说:“狮子虽然是百兽之王,但还是怕人的。我不明白它当初怎么就能咬死所有的公主的护卫……”
玄奘说:“这时,有人发现了他们母子三个,就将他们接到当地的官吏处。这时,母亲告诫儿子和女儿,要他们对自己的来历严守秘密。三个人被带到了当地官府,公主告诉当地官吏,她是二十多年前失踪的海岛国的公主,现在,她要去见自己的父王。那个官吏赶紧将他们三个送往海岛国那边,让她去寻找她的国王父亲。但是,二十年过去了,那里早就改朝换代了,她打听到最新的情况,是她的父王早已经被政敌杀害了。而且,政敌要是知道他们母子三人回来了,会立即杀了他们。情况如此凶险,他们只好退避到乡野之地,在农人的帮助下,种地过活。”
唐太宗听得很入迷:“星移斗转,世事难料。那头狮子呢?”
玄奘说:“陛下,那头狮子后来发了狂,它迁怒于人类,开始频频地袭击人,接连杀死并且吃掉了九十九个人,成为了当地一大祸害。于是,社会动荡,谣言四起,新的国王很着急,就下令招募全国的勇士前去猎捕狮子。但他招募到的三十三个勇士根本不敌狮子的威猛,又接连死在狮子的爪下。每死一个勇士,国王就提高一次赏金,到后来,赏金高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了。到后来,再也没有勇士前来应征了。所有勇敢的人,都被狮子杀死了。”唐太宗诡秘地笑了笑:“于是,那个狮子的儿子,他前来应征了,对吧?”
玄奘连忙叩首:“陛下!您果然智慧超群啊。是的,儿子对公主母亲说,母亲啊,咱们如今隐名埋姓,过着贫困的生活,几乎活不下去了,这个结果,都是那头狮子惹的祸。现在,赏金这么高,而我又痛恨我的狮子父亲,它就是野兽!它毁灭了我们的生活!尤其是,毁了你的一生!我要去杀了它!得到那笔赏金,这样的话,母亲大人和妹妹的后半生,都不愁了!他母亲说,不行,虽然它是一头狮子,但它还是你的父亲啊,你不能去杀了它。这是大逆不道的。儿子说,没有什么大逆不道,它是野兽,而我,现在已经是人了。我不会和它讲仁义的。但他的母亲不同意,严加看管他,不许他出门应征。”唐太宗捻须道:“这个母亲做得也对。”
玄奘说:“但是儿子最终还是找到了一个机会逃出去,前去应征了。他暗藏了一把可以弯曲的鱼肠细剑去面见国王。新国王看到又有勇士应征,十分高兴,就派遣三千士兵跟在他的后面,前往大森林猎捕狮子。男孩子到了森林里,那头狮子闻到了自己儿子的味道,果然出来了,而且,它竟然很亲热地与他在一起打滚,耍玩,偎依,因为它认出来这是它的儿子。结果,就是在这个时候,儿子取出来那把鱼肠细剑,杀死了狮子。”
唐太宗很痛苦地说:“啊啊,弑父!弑父了!”玄奘说:“而狮子在儿子刺杀它的时候,竟然一点都不感到痛苦,而是面带平静和慈祥地看着儿子用剑深深地刺入它体内,直到它血流如注,肠肚俱出,直到它奄奄一息,缓慢地死去,眼神仍然是慈爱的。”
唐太宗悲愤地说:“这个这个,唉。大逆不道啊,怎么说,狮子都是他的父亲。大逆不道啊。”唐太宗这时联想到了自己的父亲李渊。经过玄武门之变,虽然李渊偏袒自己的兄弟建成和元吉,但唐太宗也没有杀死自己的父亲,而是将父亲李渊囚禁了起来,让他养老而终。
玄奘说:“儿子的母亲在这个时候闻讯而至,她对那个新国王说了真相。新国王目瞪口呆,感叹地说,太离奇了,也太不好抉择了。儿子弑父是大逆不道,因为即使父亲是一头狮子,也不能将它杀害。但是,这个事情非常复杂,这儿子杀的,又是危害人间的一头野兽。他又是在为民除害。因此,我判定:一,由本国王来出资赡养你这个母亲。二,给杀了狮子的儿子兑现高额赏金,然后,将儿子和女儿两个人都放在木船上,流放到大洋里,让海流来决定他们的命运。”
唐太宗点头:“嗯嗯,这个国王处理得不错,虽然这个事情很纠结,但是情理也很清楚。换朕,也是这么处理。”
玄奘说:“陛下仁慈!后来,那个儿子和他妹妹被放在了一条装满了粮食、水和用具的大船上,然后扬帆出海,随波逐流。儿子漂流到了一个大岛上,杀死了当地的土着头人,占有了岛上的女人,生了很多狮面人身的男孩子和女孩子,建立了一个国家,自己做了国王。信奉天竺佛教,这个岛国,就叫做僧伽罗国,也就是‘刺狮子国’。他的妹妹继续在大船上漂流,在更远的大海上,找到了一个小岛,建立了‘西大女国’。这就是刺狮子国,也就是僧伽罗国的来历。西大女国我没有去过。”
唐太宗听到这里,长叹一声:“这是十分精彩的三个关于国王的故事!朕听入迷了。”他停顿了一会儿,有些意犹未尽,“法师,有没有关于动物的故事,你讲给朕听听,因为,这几个关于国王的故事都很沉重,而关于小动物的故事,是不是比较轻松一点呢?你只讲一个,就可以了。”
玄奘说:“陛下要是不嫌累,我就再讲一个。这个故事里有三只动物。它们分别是狐狸、猴子和兔子。这三只动物当时在一片森林里友好相处,并且正在修菩萨的行为,希望转世为人。这时,天神化身为一个老人降落在森林里。他拄着拐杖行经森林,装出一副又渴又饿、衰朽不堪的样子,找到了三只动物,对它们说:我听说你们正在修菩萨行,而我年老体衰,饥饿困顿,行将就木。不知道你们三个,能怎么让我起死回生啊?狐狸、猴子和兔子就说,老人家,您先在这里歇息,我们分头去给您找食物。于是,三只动物就分头去寻找食物了。狐狸最聪明,它沿着一条小河走,叼到了一条鲜鱼,带回来给老人。猴子最敏捷,它爬到了森林里最高的树上,采到了野果和野蜂蜜带回来给老人,只有兔子四下寻找,什么都没有找到,空着手很难过地回来了。”
唐太宗说:“小白兔历来就是又可爱又笨拙的。”
玄奘说:“老人就对兔子说,我听说你们三个一直在修菩萨行,同心协力。但是,我发现,现在是狐狸和猴子能够互相配合,而你兔子却是形单影只,没有完成使命。这时,兔子说,请狐狸和猴子去帮助收集一些柴禾吧,我有事情要办。狐狸和猴子就很快捡拾回来很多的柴禾,堆放在空地上。兔子说,请点着柴禾。狐狸就点着了柴禾。熊熊烈焰当空兴起,兔子对老人说:仁慈的老人啊,兔子我能力有限,身份卑微,没有给您找到食物,现在,我以我的身体,作为您的食物,来达到您的要求。说完,兔子就纵身跳入火海,不一会儿就烧死了。”唐太宗大惊:“义兔啊,义兔!”
玄奘说:“这个时候,老人才现出了天神的原形。他对目瞪口呆的狐狸和猴子说:我真没有想到兔子会这么做,其实,你们三个都很好。你们两个会转世为人,行善积德。兔子呢,更是义兔,它德行高远,我要把它放到月亮上,让后世的人,都来瞻仰怀念它。说罢,只见那只烧焦的兔子忽然起死回生,恢复原状,然后,徐徐升起,飞向太空,飞向了月亮。从此,月亮上有了一只玉兔。地上也建立了三兽塔来纪念它们。我亲眼见过那三兽塔。陛下,这就是月亮上小白玉兔的来历的故事。我讲完了。”
唐太宗一听,十分高兴,龙颜大悦。他说:“玄奘法师啊,辛苦你了。自朕的贞观元年起,你就西行取经,历经千难万险,到贞观十九年,也就是今年你取经归来,果然取得了真经。朕十分感念。这三个有关国王的故事,和一个有关小白兔的故事,都非常打动朕,也很有教益。朕特盼望你早日写成西行记闻,呈献于朕,朕再仔细地观瞧浏览。”
玄奘领命,退出皇宫,进入寺院,专门写作《大唐西域记》。第二年成功完稿,并呈送唐太宗李世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