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时刻:一个似乎脆弱起来的许小言,眼巴巴地等待着他作出解释,而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被赋予了解释的义务,何况,他也无法给出解释。他知道,女人们多数时候早知道答案,她们只是要你把那个答案说出来。
她说,“下水道里,都是我的头发,刚清理过,又堵了。还有梳子上、地板上、洗脸池里,到处都是,随便在空中一抓,都能抓一把我掉的头发。”她一边说,一边挥着右手,好像真的在空气中抓那些掉落的头发。
他终于想起了一点什么,说,“你该吃肉,补补营养。”
她坚决地说,“不。”
“那你还不是得掉头发。”
“我不吃肉。”
“吃一点肉,又会怎么样呢?”他想起上一次的不欢而散,觉得自己不该提这个话题。
“跟吃肉没关系。”好在她没有在意,避开吃肉的问题。
“那为什么掉发?你学过营养学,应该比我懂的。”
“我不知道。肯定不是营养问题,我只是觉得,烦。”她把披在肩头的头发拢作一束。她的头发的确不多,但很柔软。她把一只手摊开给他看,“你看,又掉了这么多!”
“好了,宝贝,告诉我,你烦什么?”他搂住她。
“我老也不开心,想见你,但真见到你,其实更不开心,有时候恨不得去死,没意思,你说,我怎么了?”她的脑袋钻进他的脖颈。
“你今天心情不好。”他说。
“坏透了。”她声音很小。
“因为我么?”他一点儿都不会哄人。
“我不知道,可是,你也没有办法啊?”她说。他觉得她的话听上去,更像是勒索。
他松开了她。
九
这不是第一次。上一次也是这样。她像溺水者伸出绝望的手,不喊不哭,但她在下沉,歇斯底里着要领他遁入深潭。而他根本就没有救她的能力,他连自己都救不了。他倒是曾被她救过——在他窒息之前,她给他戳出了那个透气的孔。
许小言倒掉一盘刚蒸出锅的鱼,“明明知道我吃素。”她连盘子都一块扔掉了。“盘子也不能要了。”她很委屈,死命地盯着方卓,像是要他赔盘子。别的话再也没有了。
方卓低估了她吃素的坚决,企图用久违的蒸鱼的香,安慰疲劳的自己和焦虑的她。这不能怨他,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实在少得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