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回想起来,人的适应性确实相当强。今天要再经历那个确实有点儿受不了,几乎是不可想象。但当时在那种政治压力下,在一种自我发现、自我证明,证明自己不那么差的愿望下,没有人叫苦,每个人都拼命念书。然后大家见了一个是谈论国家大事、世界形势,再一个就谈看了什么书。那时候风行看《资本论》、《反杜林论》。也看历史、哲学、文学。我是把《古文观止》给背下来的。另外给自己规定一天250个新单词。我英语就是在那儿自学的,后来又学德语。
大部分人不愿意一辈子当个农民
大概过了半年以后,对于未来是什么样,开始有想法了。到底这东西还会不会有一些变化,还是一辈子就这么插队、农民化了?大部分人是不愿意一辈子当一个农民的,甚至打仗都是一个出路,哪怕牺牲了。1969年、1970年的时候正好有一个要跟苏联打仗,林彪一号令什么的。还有一些知青越过国境到缅甸、柬埔寨、越南参加缅甸人民军之类的。就是希望在新的变动中去找到一些机会,因为我们对于这个社会实在是无能为力的。
就是说,人总是需要建立理想化的一种价值观。你每天做的事如果实现的结果就是吃饭,那至少对我们那批人,是不太好支撑我们活下来的,所以我们一方面解决生存问题,另一方面试图找到一种新的“让自己有用”的机会。
在我,就是迅速进入了一种和农民的需求结合的道路。我学医很偶然。过去我们的学习模式是先学,再去想办法用。而我们在农村,学是为了用。需要的东西先学,那个学习动力强到什么程度?强到你要解决的这一个问题,它就是要命的问题,还是急性的,你必须找到一种方法,不管用书、用想还是跟谁讨论,这问题你得解决。
比如生孩子生不出来,生孩子的事你没地儿问;胎盘出不来,把我给叫去了,我还得把胎盘拔出来。不是敢不敢,而是你到时候必须得有一个办法,你得自己想,想好了就做。所以我们当时经历的好多事,现在回想起来都不太好想象。但那是没办法,就必须当地抢救。第二个,在没有条件的时候,它不一定好多事它不能干,它是可以有好多创新的办法。
所以我上山下乡最大的体会之一,人那时候活一种精神、活一种成就感。那时候我一分钱不挣,而且搭了好多钱,把家里带来的东西都搭进去,在农村被老乡追着给他们看病,那是最幸福的一段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