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根又到了。村支书李二疤天天在村里转悠,时不时,还跑到村口眺望,目光在公共班车上下来的人群中逡巡着。
有的担着被褥行囊,勾着头走路,灰头土脸的样子,像从战场上吃了败仗下来的。李二疤推断,他们多半在工地上做小工,这些家伙,准是没挣着几个钱,说不定,还被老板拖欠着工钱,过了年之后,不知下一个东家是谁呢。他们那儿,别指望有招商引资信息。李二疤只是点点头,不咸不淡跟他们打个招呼:“来家啦?”
若是看到背着大旅行包,或是拖着带轮子的那种拉杆行李箱,衣着光鲜、脸露微笑、神气活现的村民,李二疤就眼睛一亮,凑上去,热情地和人家握手,打听他们在外面情况:“我代表村两委欢迎你归来,怎么样,这两年发财了吧?”
这类人,总会半谦虚半炫耀地说:“没有没有。只不过才进入管理层,还属于给人打工。”
这当中,庄东头的小四秃子见了李二疤,主动迎上来,和他打招呼。打量他那模样,虽然也穿着西装,打着皱巴巴的领带,估摸着,也就是个公司坐办公室的而已。
李二疤和他打着招呼,随意问了一句在外面的情况。
小四秃子倒是十分谦虚:“托您的福,在外混穷而已,只够养家糊口。李支书,您老身体好吗?”
这小子,哪天也学会彬彬有礼了?
李二疤嘴里“好好”地敷衍着,并不理会他,眼睛继续在下车的人群中搜寻。
送了灶王爷,过完小年,眼看着,就到大年三十了,乡里下达的招商引资任务还是一点眉目没有。李二疤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正举目眺望着村口,一辆黑色轿车,如同一只屎克郎,慢慢蠕动过来,爬进他的视野。
轿车到了李二疤身边,停了下来。远远望去,空旷萧索的村头,掉光了叶子的歪脖子柳树下,这只屎克郎趴在那里,李二疤站在一旁,宛若一坨驴粪蛋。屎克郎在嗅着驴粪蛋,拿不定主意,是推回去还是放弃它。
车门开了,轿车上下来一位西装革履、戴着墨镜的男子,风度翩翩地向李二疤伸出手。
李二疤端详着对方,微微一愣,没立即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