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也来了,嘻嘻哈哈笑个不停,而这笑声分明因好奇而生,挟揶揄而来。我边背着父亲走,边在心里嘀咕:“孩子,你还小,等你长大后也当上父亲或者母亲时自然会明白的。”
吊了几天盐水后,父亲终于枯木逢春一般慢慢康复起来。只是,父亲那张苍白、稍显浮肿的脸依然催人怜悯、惹人伤感。
中午,病榻上的父亲望着一缕温暖的阳光,喃喃自语:“我已经好久没有换内衣了,身上黏糊得难受。”
我马上接话说:“让我替你擦个背,然后把你的内衣换了,好吗?”
父亲用深邃而充满慈祥的目光看着我,好一阵后才说:“儿,你在城里清洁惯了,还是等你妈来了再说。”
我完全懂得父亲这话的意思,而事实也是这样,父亲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乡下老人,从皮屑剥落、皱褶纵横的体肤上,或者从残牙稀疏、胡子拉楂的嘴沿边透出点什么气味来也是不可避免的。然而,我是无论如何也要替父亲好好擦个背的。
于是,我慢慢扶着父亲,让父亲坐起身来,替父亲脱去内衣。
果然黏糊得很,让酸臭的汗液渍湿了的内衣豆腐衣一般贴着父亲的背。
父亲有些不好意思,说:“看我有多脏。”
我说:“还好。”
说着,我把热气腾腾的毛巾盖在父亲背上,然后,是一阵小心翼翼的左拭右擦。
顿时,细面条似的污垢从父亲背上纷纷滚落。
父亲问:“都生出污泥条了?”
我答:“嗯。”
其实,我并不在用心回答父亲,而是躲在下意识里的条件反射又让我追忆起儿时的情景——或许在夏天村边的河埠头,或许在冬天镇上的澡堂里,父亲一边替我擦背,一边笑着嬉骂:“你看有多脏,那些污泥条都可以肥上三亩地啦。”
我乐着,默认,而背上的那份爽快与惬意实在让人无法形容。
现在,我但愿,父亲也能享受到我儿时的那份爽快与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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