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外婆再也不像孩子,不需要我们为她操心,为她欢笑,生活会多出一大片空白。
白天,家里只剩下母亲和外婆。空荡荡的房子里,两个人总是如影随形。
母亲走到哪里外婆就跟到哪里。母亲在厨房里烧菜,她就帮着做下手;母亲在客厅里读报看电视,她就陪在一旁织毛衣。外婆是母亲的尾巴,她害怕一个人,怕闲下来的孤独不适感。但口头上外婆拒绝承认这点,当母亲劝她多休息时,她一本正经地说:“我总不能白吃小辈啊!”
听第一遍觉得好笑,后来就觉得心酸。
外婆的子女儿孙们忙于事业,平日都不在家,最后留在身边的是头发也开始花白的老女儿。每次我回家,看着两位老人欣喜的样子,有说不出的自责。
我和外婆最亲密的接触只在晚上。白天,她和母亲的活动场所在一楼,晚上我们回家后母亲才有机会上楼。每当这时,外婆赶紧起身要跟着母亲一起上楼。她是小脚,上楼梯容易跌跤,我小心抱着她上楼。
可如果有客人在家,老外婆一定不让我抱。她仿佛少女一样羞涩,“客人看着呢,你慢慢扶我就行。”即便在美国生活了10年,外婆骨子里还有岁月抹不去的上海滩名媛的矜持。也因这份矜持,她一度无法接受自己衰老、“日渐没用”的现实。
一个学心理学的朋友说,对老人好,不是买礼物或者劝她多休息,是让她觉得自己有用,最好能保持以前的生活习惯,这样也能远离老年痴呆。
因这番话,我和母亲对老外婆劝得少了。八十高龄的老外婆像个孩子,什么都由着她,得哄着。老外婆喜欢检查抽水马桶,经过卫生间就会去抽一下,再一下,然后回头问母亲:“水怎么老是抽不完,总会剩下些呢?”水哗啦啦流走,母亲心痛水费也烦那时时响起的水声。可谁会真去阻拦老外婆的好奇心?
再譬如,外婆总要和我们一起出门购物。大舅怕她路上出意外,总会笑嘻嘻费尽口舌劝说她留下。可老外婆多会扮可怜,她知道怎样的表情最能让我们心软同意。逛街时的外婆最天真可爱,我们偶尔瞒着大舅带她逛商场,那是她最快活的时间,像夏日里吵吵闹闹后终于吃到冰激凌的孩子。她记性衰退,看什么都充满初见的新奇。我每每指着入口处那架正在工作的录影机的大荧幕,逗她:“你看,我们全家都在里面呢,被拍成电影咯。”外婆撇一撇嘴,回答也从来不变:“哪里是拍电影,明明是大镜子,你当我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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