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重庆属长江上游。上游江水那个野道,你没见过的话很难想象。一下到水里,你就会觉得对岸山峰在往上跑。越是如此,半大小子们越喜欢到江里戏水。人在十多岁时是最喜欢寻刺激的,且对危险的感觉相当迟钝。
我读书的中学位于江边,校方管得很严。我们班的作文课代表是个女生,很热衷于打小报告,男生大都讨厌她,一有机会就给她捣乱。那天,她收了全班的作文本子要去上交,走到半路上厕所,就把那一摞作文本放在路边的花台上。我凑巧路过,想吓一吓她,把本子全抱走,藏在天花板里头——就是屋子的顶棚。藏好之后,我立刻同一个叫黑皮的同学下长江了。
那是五一节之前,重庆的天气已经热了,但长江并没有涨水,是一年中水位最低的时候。我们看见了对岸的两块大礁石,它们是有名字的:上方的叫大鹅蛋,下方的叫小鹅蛋。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游到大鹅蛋上去,在那里玩一会儿,再下水游回来。因为我们早就听大人说过,小鹅蛋下面的江水很乱很危险,要下水只能从大鹅蛋下,下了水还要快游,才能躲开下面那片怪水。
我们往对岸游去,一边游一边聊天。我很得意地告诉黑皮,我把课代表收的作文本藏起来了。黑皮连声夸我干得好,我得意得晕了头,犯了一个大错——上错了地方,爬到小鹅蛋上来了。黑皮呢,他是清醒的,直直地站在大鹅蛋上,瞪大了眼睛盯着我。我知道糟了,只要一下水,不管往哪个方向游,都将不可避免地被卷入那片怪水。我们隔水商量,商量的结果是我只能逆水游到大鹅蛋上去。大小鹅蛋相距不远,不到十米,而且水流不急,以我的功夫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他在那边鼓励我,我在这边给自己打气。一头扑下水,用最快的姿势——爬泳,向唯一能够生还的路径游去。我游泳的速度略略高于水速,所以渐渐接近大鹅蛋后,揪紧的心也渐渐放松了。然而就在我已经摸到大鹅蛋那坚实的身体时,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青苔!原来,水涨水落,靠近水面的石头上长了薄薄的一层青苔,手一抓就滑开了。再一抓,又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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