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饭桌,我对儿子千呼万唤。小家伙吃饭总是不情愿,我多次唠叨,连儿子都背过了我的台词。他吃着饭说:“妈妈,你小时候能吃上馒头就最高兴了?”
我点头,一边装模作样将饭菜嚼得喷香。我一直是个好养活的人,从不挑饭食,饭菜不管怎样都能吃得饱饱的,终于把自己吃成胖子,现在还得狠心减肥。就算我只吃根黄瓜做晚餐,也尽量坐到餐桌上,慢慢陪小家伙吃完饭。每每此时,就忆起童年,母亲缺席的晚餐。
我童年的餐桌,只留下了数次晚餐的记忆。那时候父亲在公社驻地上班,每天我们起床的时候,父亲已经骑着他笨重的自行车上班去了。一张餐桌上摆着热粥和地瓜饼子,母亲也不坐到炕上来,站在炕沿边,匆匆吃完饭去上工。我们小孩子也跟着急匆匆喝一碗南瓜粥,或者直接抓块苞米饼子拎过书包去学校。午餐常常是不做的。夏天,母亲说,热饭,吃起来麻烦,还把屋子烘热了;冬天,母亲说,天短了,也不干什么活,一天三顿饭吃不开,只把早晨吃剩的饭盛在厚厚的黑泥烧盆里,用包袱盖了,塞进炕头的被子底下,中午时候尚微温的。中午放学回来,各自伸手进去摸块饼子地瓜,去酱坛子里撅点酱或者找棵葱剥了皮就着吃。或坐在炕沿上或站在炕前、灶间,甚至很多时候举着饼子就上街看人家跳房子去了。
只有晚餐的记忆,温馨而隆重。母亲早早淘洗地瓜,和好金黄的苞米面,偶尔也和些白面。切大半棵白菜,珍稀的花生油洒在白菜山顶。间或还炖一碗咸菜条,或者奢侈一点,是鸡蛋墩酱。小干鱼通常不下锅,停火后,在灶膛的微红炭火上轻轻燎烤,鲜香慢慢盈满屋。
父亲常常会倒点酒,自己半杯,母亲小半杯。但是母亲的小半杯酒一直那样放着。母亲缺席着我们的晚餐。她把热腾腾的丰盛晚餐端上炕桌,催促我们趁热吃,她自己却在灶上刷锅,给圈里的猪搅拌猪食。我们小猪一样呼噜噜吃得香甜,等母亲上炕的时候,餐桌上几乎就剩些菜汤,还有横七竖八几根鱼骨头,毛刺刺的鱼鳞。母亲随手端上来一盘昨天或者早上的剩饭,她将颜色暗黄的窝头、饼子捏碎了放进菜盆,倒些热开水进去,成了半盆泡饼子。母亲端起父亲为她斟的酒,就着桌上那几个鱼头,津津有味地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