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叔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用袖子抹了抹嘴,把茶杯重新满上。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东莞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河涌,河水清澈见底,用手捧起一捧水就可以喝;稻田纵横交错,绿油油的稻子一望无际,整齐地随风摇曳,美得让人流泪。那个年代,打铁挺吃香,我和几个徒弟打农具,今天到这个大队,明年到那个大队,吃了东家吃西家,而且还有点工钱。我把工钱平均分给徒弟,他们对我感激得不行。我凭打铁这门手艺,混得不愁吃不愁穿,还能贴补家用,我很满足。
祥叔边呷茶,边叹息。我打铁技术过硬,打的农具耐用,人又实在,名声也好,是东莞屈指可数的铁匠。我的徒弟越来越多,先后带了二百多个徒弟。他们跟着我,看的是我的技术和人品。要不,谁愿做你的徒弟。改革开放初,我迎来了铁匠生涯最为辉煌的时期。那时,工地多如牛毛,厂房如雨后春笋般一间间冒出来。我的铁匠铺门庭若市,我给工地打钢钎、长铁钉、马钉等,每天面对熊熊炉火,忙得连饭也顾不上吃。我靠打铁的双手,打出两幢楼,村里人对我刮目相看。
祥叔又端起茶杯,脸色有些不自然。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还有人打铁,到了九十年代打铁的人越来越少了。我好多徒弟放下铁锤“下海”去了,劝都劝不回来,让我很伤心。进入21世纪,二百多个徒弟竟无一人继续打铁,只留下我一人坚守。我想把打铁传承下去,就把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儿子没考上大学,我想让他继承我的衣钵,继续学打铁。没想到儿子死活不肯,说打铁没出息,宁愿去打工也不学打铁,这让我百感无奈。儿子不打铁,我再收徒弟。1984年和1986年,我收了两个四川徒弟,可他们不争气,打了几个月,嫌累,撒手不干了,说打铁太原始、不是人干的活。那一刻,我感到世道变了。
“世道真的变得好快,我现在连一个徒弟都收不到,我的这门手艺恐怕要失传了。”祥叔的叹息声比山还重,“儿子说得对,在当今社会,打铁是没有出息的。而今,在东莞只有我一个人在坚持打铁,我成了东莞最后一个铁匠。”
祥叔双眼黯淡,一脸落寞,再次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而后拿起铁锤,“哐啷”、“哐啷”打起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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