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人勤快,讲脸面。高高的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月白色的大襟小褂,一看就是个利落能干的人。
提倡“爱国卫生运动”的年代,机关三天两头检查卫生,每查到我家,检查人员从不进门——“李佩这儿甭查,连床底下都是亮的。”
按季节,我们几个孩子的衣服,该穿什么穿什么,棉衣棉裤也分薄、厚。阿姨一年要做十来双鞋,我们的、她的儿女的、她自己的,都由她一手缝出来。阿姨的针线活做得好,针脚细致又齐整。
阿姨还做得一手北京饭,讲究什么节气吃什么。菜经她一炒,又香又好看。父亲是地道的四川人,爱说、爱吃、爱下馆子。可他也爱吃阿姨做的饭,连窝头都抢着吃,一手抓一个,说怕吃完没了。
母亲后来对我们说:“小事找阿姨,大事找你爸,我没为孩子的事请过一天假。”
依恋
我五岁开始记事。第一次清晰的记忆,是我趴在阿姨背上,抱着她脖子哼叽。阿姨背着我一圈圈地在屋里转。我出水痘了。
母亲后来说,你阿姨背了你一周,听说出痘子怕光,阿姨用红布把灯遮住,生怕落下什么毛病,你可不能忘啊……
小时候,姐姐上香山幼儿园,家里只有我,我就像个尾巴,阿姨走哪我跟哪。
从小到大,母亲从来没碰过我们一指头,阿姨却常常用笤帚疙瘩打我们屁股,作为对我们犯错误的惩罚。
我几个月大时,姐姐小,不懂事,用脚踩我肚子玩。阿姨急了,拉过姐姐啪啪打屁股,母亲正从门口过,连说“打得好!打得好!”阿姨明白:谁家孩子不金贵?这是董边信得着我呀!
打是打,但阿姨只打我们屁股,用包了布的笤帚头打。久而久之,我们自知犯错误了,一招呼,自觉地趴下受罚。
有一次,我们坐儿童三轮车从幼儿园回家,六七个孩子在车上打打闹闹,正赶上蹬车的老头儿下来和人打招呼,车头一下扬了起来,我们倒向后边挤成堆。好在人小,没分量,挤在一起还逗呢。可拉车的老头儿吓坏了,回来就给住我们楼的幼儿园岳老师告状了。
晚上,我们听见门口岳老师和阿姨的说话声,知道“坏了”。一会阿姨进来,气的脸变得老长,凶凶的。哥哥叫着:“阿姨饶命”,一边告饶一边往床边靠。阿姨问:“谁带头起的哄?知道不知道错了?”我不会喊饶,就会哭,用哭声本能地告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