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有怨恨吗?没有啊。从懂事起姥姥传达给我的那个爸爸就已经让我不怨不恨了,爸爸生前我也按常人的理性多少次地去看他,给他送钱。出口欧洲的羊绒衫,因为爸爸喜欢它的柔软宽大,我一买就是十几件;儿子会跑了,我还专门把他从北京带去给姥爷看。该做的好像都做了,但真正该做的我知道,却没做,从来都没做。
叫一声爸爸,叫不出。
真的,我从没有缺失父爱的感觉,男人、女人在我成长中没有什么差别,舅舅、姨、姥姥、姥爷一如父亲母亲一样地爱我。小时候看电影、赶集、看活报剧,凡是人多的地方,我一定是被舅舅扛在肩上,站在最高的地方,我们看戏,人们看我们。累了、困了,不是舅舅背着就是舅舅抱着。
即使离开水门口到青岛上学了,每年寒暑假大舅都来青岛和我们一起过,钱不多的大舅总是花光最后一分钱才离开青岛。我和哥哥跟着大舅这个大男人吃过最好的饭店,穿过最好的衣服。我记得大舅有一年春节光钱包就给我买了四个,原因就是我们班上有个叫娄敏怡的同学,她爸爸给她买了两个钱包。
长大了才知道,全家人都用心地在扮演着爸爸的角色,至今这几个舅、姨在我心中都是那么亲、那么有力量,不能不说这是姥姥的良苦用心啊!
报答,报答不了的是恩情啊。舅姨的儿女们也都如他们所愿,我们像一家人、一奶同胞一样地生活在一起。我能够做什么呢?出钱让舅姨他们游山玩水,前些天刚从台湾回来,国内玩够了再去国外,可这一切一切都报答不了他们对我的养育之恩啊!
姥姥说:“有一碗米给人家吃,自己饿肚子,这叫帮人;一锅米你吃不了,给人家盛一碗,那叫人家帮你。”
全家人都一直在帮我,从小到大、从过去到现在。我忘不了,因为这是一碗米给我吃了,他们饿肚子;而现在我帮他们是一锅米我吃不了。
爸爸其实也一直在帮我,我能够报答的只是叫出一声“爸爸”,却没有做到。
家里第一次装上电话,姥姥就曾偷偷地给爸爸打过:“我找刘世杰同志。”没有文化的姥姥在“外交”场上也称职了。
一定是听到“刘世杰同志”的声音了,姥姥一把捂住自己的嘴,老泪纵横。“我挺好的,萍儿也好,青儿也好。萍儿走道那个小身子骨和你一模一样,那个脸盘和她奶奶一模一样,那个儿头一看就是你们老刘家的人,那个眼睫毛和她姑刘世美一模一样。来和萍儿说句话吧!”我摆手拒绝。“哦,上茅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