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素年好静,邵雪也就不怎么说话。
有次看见他拿了幅人像,她便托着下巴问他:“难吗?”
郑素年低着头笑笑:“这幅不难。”
邵雪来了兴趣:“那什么样的才难?”
他抬手,指向墙上那幅墨色晕染出的山水画:“人不难。最难的,是山水。”
这幅山水画的作者是个无名画家,但笔势起落张弛有度,小小一幅画卷被他勾勒出江湖浩大的气派。邵雪走进仔细看,勉强能看见后期修复的痕迹。
“素年哥,这是你修的?”
郑素年淡淡地回道:“不是。我这辈子,也达不到她的高度。”
“为什么?”
“修复不是创作。”郑素年立着腕,一点一点描摹着人物的轮廓,“要想修复如初,就要把自己带进创作者的心境里。工笔画不过是两个细字,琢磨细,落笔细,山水画却要一气呵成。画家婉约,你也要婉约;画家豪迈,你也要豪迈。这幅山水画画者无名,却能看出创作者曾走过千山万水,要是没有相当的见识,一笔失神,全图失神。我半辈子都待在这故宫里,怕是永远也修不好这些山水了。”
邵雪愣了半晌,只觉得郑素年说的每一句话都和这时代脱了节。她轻轻问他:“那你,就不想去远处看看吗?”
郑素年没有说话。
时光很快就到了1999年。
那年发生了很多事。故宫附近的老房子根据市政规划拆迁,当初的职工们统一搬进了北三环的新公寓里。邵雪考上了大学,在北京外国语大学读对外汉语,辅修意大利语和法语。她父亲辞了故宫的工作,下海经商,成了那个年代第一批富起来的人。
世事巨变,郑素年却仍然待在故宫那个小院子里,和那座千年不变的古殿一同与世隔绝。
邵雪再回到故宫,已经快二十岁了。
她和学校里一个意大利男生亚瑟结成了语伴。亚瑟是个地道的中国迷,着迷于这个古老国度上千年的文化,最喜欢那更迭的皇家历史。知道邵雪在故宫长大后,他缠着邵雪带他去观赏那些古殿和红墙,给他讲它们的故事,肢体动作夸张得吓人:“我不喜欢那里的导游!”他很委屈地说,“她们说的东西很没意思,还拉着我去买东西!”
邵雪无奈应下。时隔三年,她又回到了这片自己长大的土地。这里早不是当初那般清冷寂静,游客摩肩接踵,触目所及全是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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