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素年没有回答。
他消沉了半年有余。那段时间,整个故宫都是静悄悄的。有时候有人经过西三院,会看见一个少年消瘦的背影,背影的主人静静地坐在古老的院落里,抬头看着被古树遮掩的天空。
后来,有个老人看不下去,走进那院子拍了拍素年的肩膀。他把素年带进了晋宁生前修复古画的院子,给了他一个卷轴。
泛黄的纸慢慢铺展开,是幅泼墨的山水画,画上是嶙峋的山,曲折的水,柔软的云烟。
老人说:“这是晋宁生前补过的图。”
他喜欢古物,修修补补,却从未认真看过母亲的本行。这幅图先前一定破损得很严重,但他妈妈补得很好,如果不凑近细看,根本看不出那些褶皱和拼接。
好一幅山水图啊!起笔果断,落笔缠绵,画家的心里藏了万水千山。晋宁修得也好,接笔看不出痕迹,走笔之间有着不输百年前那位画者的辽阔心胸。
老人说:“人总是要走的,或早或晚。文物没有生命,但当你为她倾注了心血,人就和东西融成了一体。人来这世间走一遭,留下些什么,总是好的。只要东西还在,人也还在。”
他又说:“年轻人,要往前看。痛痛快快哭一场,替你妈妈好好活着。”
郑素年恍惚了半年的世界里,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他的退学手续办得很快。他收拾书包回家的那个下午,邵雪站在学校门口等他。
他说:“他们都不想让我退学。”
邵雪点点头:“我知道。”
他又说:“可是我想去补那些画。我妈没做完的事,我想帮她。”
邵雪又点点头:“你觉得对的事,去做就好了。”
他压抑了一天的心情,忽然就变得好起来。学校旁边种了一排白桦树,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打在邵雪的头发上,映得发色变得金黄。
她的头发又厚又多,被风吹得飞起来。发丝扫过素年的脸,他拢拢她的头发说:“该剪啦。”
邵雪摇摇头:“我要留长呢。”
他笑起来:“好啊,留长,我帮你梳。”
【五】
那年七月盛夏,郑素年正式拜入书画组元老级的师傅罗怀瑾门下。故宫馆藏的书画数以万计,他从头学起,一点一点修复着那些破碎的历史。邵雪还是会跑去找他。院子里有杏树,开花的时候满院飘香。她摘了花泡在水里,粉红色的花瓣漂在玻璃杯里,古寂的院子也增了几分亮色。玻璃杯搁在宽大的木桌中央,左边是拿着毛笔的少年,右边是读着外文书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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