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细细地想,自己的小姨就是得了这个病去世的,自己的姥姥当年似乎也是因为这个病去世的。家族遗传病,这回落到了她头上。
乳腺癌前期没有征兆,查出来就是晚期。她病情恶化得很快,本就是个偏瘦的人儿,不过一个月就瘦到了八十斤。长时间的昏迷后,她偶尔也会突然惊醒,像个小孩一样怯生生地和素年说:“我想吃豌豆黄。”
晚秋的夜冰凉彻骨,他只穿着一层单衣跑了三条街,终于找到一家没关门的店面。可等他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时,晋阿姨却又沉沉睡去了。
那年的素年,十七岁。他逃了大部分的课,日日守在晋阿姨身边,只盼着她每天那十几分钟清醒的时间。
邵雪也会来,她从那时起便开始厌恶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和惨淡的白色,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么漂亮的晋阿姨掉光了头发,眼窝凹陷,整个人仿佛是架白骨。她那么喜欢的素年哥哥,一向沉稳温和的素年哥哥,在那段日子变得暴躁易怒,蜷曲着身体,仿佛惊弓之鸟。
晋阿姨有段时间身体好了一点,能说话,也能吃些东西。她把邵雪叫过去,一点一点讲着自己那些从少女时代就保存的东西:“那箱子书,都留给你。”她慢慢地说,眼底有托付后事的意味,“你喜欢走得远远的,就走得远远的,我早就看这北京城困不住你。那些衣服、裙子也留给你,好好的东西,素年用不着,总不能就这么丢了。还有啊……”
她大哭,扑到晋阿姨身上,眼泪染湿了晋阿姨的病号服。
“我不要,我都不要。阿姨,你快好起来,那些书我要和你一起看。”
晋宁也湿了眼眶,她轻轻地拍着邵雪的后背,安慰似的说:“好啊,好,等阿姨好起来,我们一起看。”
晋阿姨去世时,是拣尽寒枝的冬天。
出殡的地点是在八宝山。她的父母早已去世,家族里有闻讯而来的后辈,对着灵堂深深一拜。素年穿一身黑衣,跪青了膝盖也不愿起来。
邵雪跪在一边。她不是亲人,无须戴孝,可脸上的悲哀一点也不比他人少。
那么好的晋阿姨,穿着漂亮的蓝裙子,在外文书上写着批注的晋阿姨,怎能一转眼就永远地离开了?
她终归还是年龄太小,哽咽着问郑素年:“素年哥,这世上到底有什么不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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