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继续着我的流浪。我像条流浪狗一样穿村过寨,在这村住上一阵,在那村住上半个月,有时串亲戚,有时与村里的小孩子一同玩耍,在村人眼里,完全是一副没大没小没心没肺的样子。我聊赖的心境依然没有改变。像歪斜了的脊椎骨,终日慵懒、无骨,了无生机。我甚至在心里有些羡慕拉措。我所学的很多知识似乎帮不上自己了,空虚的灵魂时常产生强烈的无助感。我在学问上胜于村人,而村人似乎在精神上远高于我——这是我所不愿承认的。我曾在西方哲人的书籍中寻求生命的答案,也曾完全地信服于强大的“科学”,却最终依然深陷于冲突、激荡、变幻、焦躁的流变和各种困惑之中,难觅一丝自在、安然、欢乐的心境。生命是灵与肉的聚合体,还是,只是物质之身,抑或灵魂不灭?生命无限,“超意识”如同一条生生不息的河流吗?不知道。我感到思考的痛苦和灵肉拆解的分离。我自问:我与拉措他们到底谁更聪明、更智慧呢?在茫茫宇宙间,人类何尝不是流浪者。
当我准备闯到神山的修行屋去时,母亲病重的消息跟上了我的脚步,于是,我急急忙忙地赶回了家。这时,我的内心感到深深的歉疚和不安,也泛涌出真切的热爱之情。看着我回来,母亲高兴地笑了。母亲的病也跟着好了一半。儿子病,母亲也病;儿子好了,母亲也就好了呢。
拉措自从认定唐科是妹妹投胎回来之后,整个人完全变了。她内心的灯盏仿佛被谁一夜间点燃了,脸上终日挂着微笑,仿佛再也没有了烦恼之事,人也变得能说会道了。只是仍然逢人爱讲妹妹和唐科的事,又怕人不相信似的说:轮回和因果是千真万确的呢。
我为母亲去取药时,问白玛活佛:
“人真能投胎转世回来吗?”
活佛反问我:
“爱和欲望是真实存在的吗?”
“因为执着而转世?”
“宇宙天地间,灵识会熄灭吗?”
“那么,生命的密码是——?”
当我意识到活佛又会反问而不会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以及俩人捉迷藏似的问答方式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果然,活佛笑着问道:
“你认为没有阳光天地万物可以生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