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迅速地爬回了自己的床上。多年后当我看一档野生动物节目时,发现头狼会向别的狼龇牙,以示警告,我突然就想起了父亲的那个微笑,那个他冲着家人绝对没有的微笑。
虽然父亲很严厉,但这并不影响我们跟他相处,直到我十二岁的那一年。那天,大我九岁的大哥告诉我们,他被查出患了癌症,而且已经是晚期。
刚听到这个噩耗,母亲就跌坐在了地上,也就是三天前,大嫂刚诞下一女,大家还没从喜悦中回过神来。可是父亲的眼睛甚至都没眨一下,他只是把母亲扶到床上,然后把一只胳膊放在了哥哥的肩上,很平静地告诉他,自己会尽一切可能去帮他。说完,父亲就出门去了,留下我们几个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入夜,父亲终于回家了。当他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我跑过去想要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丝痕迹,可是没有想象中的泪痕,甚至连眼眶都不是红的,他还是面无表情,与平日无异。那一晚,他一直抱着母亲,不断安慰着她,脸上却还是事不关己般的平静。自那刻起,我断定他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对他只有满满的怨恨。
三个月后,原先二百多斤的哥哥只剩下一半的体重,带着对我们的千般不舍,离去了。
大哥离去的那天,母亲哭成了泪人。父亲只是紧紧拥着她,对着哭作一团的我和弟弟,用再平静不过的语调说:“从现在起,你们这些男孩子必须坚强起来。”
坚强?让我们怎么坚强起来?我异常愤怒,我们只是为自己的亲兄弟哭泣,以一个正常人再平常不过的姿态。我和弟弟还未成年,他凭什么这样要求我们?我拉起七岁的弟弟,两个人跑到了医院的花坛边,我想这里总不会妨碍到父亲。于是我们兄弟俩拥在一起,号啕大哭。
大哥的葬礼上,父亲坐在了我和母亲的中间。牧师在那里念个不停,而父亲全程都把腰板挺得笔直,花岗岩雕像般地纹丝不动。我好想站在他面前,指着他说:“现在这个被装进盒子里的人是你儿子,你这个浑蛋!请给点表情好不好,告诉我你也有人情味!”
但是我终归没有站起来。因为在抬头的一瞬间,我看见了令我终生难忘的一样东西。
雕塑的眼角淌下了一滴泪!是的,父亲竟然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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