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太阳使店内充满金黄的光亮,使那几张铺着干硬塑料布的餐桌也显得温暖、柔和。我莫名生出一种愿望,想告诉这个坐在柜台里打着呵欠的女人,在许多年前我对她的崇拜。
“小时候我常在这买 子。”我说。“现在没有。”她漠然地告诉我。“那时候您天天站在锅前。”我说。“你要买什么?现在只有豆包。”她打断我。“您梳着两条又粗又长的辫子,穿着白凉鞋……”“你到底想干什么?”她几乎怪我打断了她的呆坐,索性别过脸不看我。“我只想告诉您,那时候我觉得您是最好看的人,我曾经学着您的样子打扮我自己。”
“嗯?”她意外地转过脸来。面包车已经修好,司机催我上车。我匆匆走出小吃店,为我这唐突的表白寻找动机。但我忘不了她那终于转向我的脸。我多么愿意相信,她相信了一个陌生人对她的赞美。
不久,当又一个新鲜而嘈杂的早晨来临时,我又乘车经过这个小吃店。门前的油锅又沸腾起来,还是她手持竹筷在锅里拨弄。她头上又有了一顶雪白的新帽子,栗色的卷发又从帽檐里滚落下来,那些新烫就的小发卷儿为她的脸增添着活泼和妩媚。她以她那本来发胖的身形,正竭力再现着从前的灵巧,一种更成熟的灵巧。车子从店前一晃而过,我忽然找到了那个下午我对她唐突表白的动机:因为一份陌生的感激,唤起了她那爱美的心意。那小吃店的门口该不会有“欢迎卫生检查团”的标语吧?我庆幸我的车子终究是一晃而过,我坚信愿意坚信的:她的焕然一新是因为听见了我的感激。
当你克服着虚荣走向陌生人,平淡的生活里处处会充满陌生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