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紫知道,他们其实也清楚这次欢喜街是真的保不住了,他们残喘挣扎了这么久,终究还是没能保住这个他们有着浓厚感情的破旧小街。
多残忍,时光翩然晃过十几轮,他们终于长大,赐予他们多年欢喜的欢喜街却要离开了。
而后有雨滴大颗大颗地拍打在不甚明净的老旧窗户上,轰雷呼啸而过险要刺破耳膜,偶有明亮闪电凄厉地划破长空……一切仿佛都在昭示着欢喜街的即将逝去。
协议要全部搬空的那一个星期里,欢喜街仅存的住户神色黯然,个个茫然地往外搬着行李又依依不舍地对彼此说着有缘再见。
可谁都知道,天大地大,离了这方寸之地,再见面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六
离开欢喜街的阿紫和妈妈辗转在临海的一座小城安了家。小城天高云阔,渚清沙白,但四周有高楼林立,灯红酒绿,处处与老旧朴素的欢喜街截然不同。
那段时间,阿紫过得很苦。林妈的病越来越重,已经到了神志不清的地步。为了赚取高额医药费,阿紫每天打数份工:在天不亮时清扫街道,上午站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发传单,下午又跑去二十四小时快餐店兼职……连轴转苦,被责骂苦,拖工资苦,方言太重苦,什么都是苦,但只要回家时看到林妈的脸她就觉得安心。她已经没了所有,总不能再失去妈妈。
所幸命运还算开眼。一年后,阿紫蹒跚迎来了二十岁,普通话已经说得流畅自然,也有了钱可以给林妈买更贵的药和衣服,可以给自己理个好看的发型,还买了一部可以玩很多智能游戏的大屏手机。
一切仿佛都在变好,但她依旧不能放松,依旧每天打数份工,依旧熬煮风霜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糟糕。
可即便她这样努力,最后还是不行。
那是他们到这座城市的第四年,倒春寒的天气。林妈的呼吸开始变得微弱,神智却变得清晰,把阿紫叫到床前,叮嘱了一些有的没的,最后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也不知道你这些年一直默默惦记着的姜星白怎么样了……”
阿紫紧紧攥着妈妈的手,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却在背过身后,蒙眬着双眼一键一键地拨出了那个她烂熟于心的号码。这么多年,无论多苦多累,她都没想过要给他打电话,此时此刻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她也不知道她到底该做些什么,却固执地想让妈妈再见他一次,哪怕是听听他的声音也好。可她那般难过又忐忑,接到电话的却是他的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