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们有必要解释一下,创作于巴赫晚年的这部作品有着艰深的技巧和复杂而高密度的音乐结构,通常的钢琴家即使是在如日中天之时,也都尽量避免碰这部作品。充溢全篇的30个主题变奏,技巧运用到惊人的对位法,巴赫笔下的这部作品根本就不是为一件大键琴所设计,在那个视力衰退对听觉日趋考究的老人心中和笔下所复活的,完全是一个室内大乐队:每个声部都像山中的涓涓溪流,无所从来不知所去,但每一个支流的介入都是那么明确又个性十足。这位有着22位子女的音乐老人,试图用音乐来表达一种不可用人类之手企及的理想世界,一种逻辑艺术的演绎。
古尔德之前,也曾有过对这部作品中规中矩的名家演绎。巴赫的这部音乐几乎就像油画画框里的人像,始终维持着让后人膜拜的姿势。而古尔德让众人听到了一个复活了的巴赫,那么真挚热情,几乎催人泪下;看到了那从未真正富裕过的穷乐师家里一屋子吵闹的孩子,以及光线不足的写字台上内心激荡奋笔疾书的老巴赫。
离开舞台是对音乐的最大保护
1964年,正处在事业如日中天阶段的古尔德正式向外界宣布放弃音乐会的舞台,选择一种隐居的方式,躲在话筒后为听众奉献出一种没有被人为扭曲的纯粹的音乐。再一次地,古尔德用一种冒险的反传统行为捍卫起属于他个人的音乐理想。
回顾一下,独立音乐家作为告别教廷和皇家贡奉、不再扮演臣仆而成为独立力量,扮演起欧洲音乐生活中主角的传统,自李斯特与帕格尼尼之后已经有了上百年的断代史。
音乐厅或艺术大厦的出现,为中产阶级的生活提供了另一个消遣的舞台。这些付费的公众空间,取代了曾经培育出莫扎特、巴赫、海顿和早期贝多芬的教堂、宫廷与贵族私人宅邸,为那个时代的音乐家独立提供了基本的物质资粮,也为音乐家周边的人提供了相应产业的运营条件。这是一个将私密而个人的作坊手艺推向了向公众开放展示观看的平台,也是种处于边缘的危险与刺激交杂的公共场所。现场演奏者为了能抓住最后一排包厢里听众的注意力,不惜损伤音乐本身,将所谓的表演高潮泛滥,就像是一出演奏者与听众间的竞技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