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是周末,今天马丽媛在家休息。她接到梁功辰的电话后,马上动身去医院。
“梁功辰怎么了?”坐在电脑前给高建生写短篇集的陶文赣做贼心虚地问。
“牙出血了,我去医院帮他止血。”马丽媛说。
“你们科任何一个护士都能给他止血,还用你亲自去?”陶文赣觉得马丽媛见黄父的智齿的次数越少越好。
“他的牙出血,我应该去。”马丽媛说,“我很快就回来。你写吧,我等着看你的第2 个短篇小说呢。”
马丽媛已经知道出版社向陶文赣约稿给他出短篇小说集的事。
马丽媛赶到医院时,梁功辰已经在医院门口等她。
“我看看。”马丽媛在大门口就让梁功辰张嘴。
“丽媛,我有话问你。”梁功辰见四周人不多,他说。
已是吃晚饭的时间。
马丽媛看出梁功辰表情异常。
“你给我装的这颗智齿是我原来的那颗吗?”梁功辰全神贯注看着马丽媛,问。
“你这话什么意思?”马丽媛反问。
“你是不是把我的智齿装到你先生嘴里了?给我另换了一颗。”梁功辰问。
“你怎么会有这种念头?”马丽媛惊讶。
“据我所知,你先生也喜欢写作,但他写不好。于是,你们就……”
没等梁功辰说完,马丽媛抬手中止了梁功辰的话。马丽媛给了梁功辰一记清脆嘹亮的耳光。
躲在车里观看的朱婉嘉急了,她要下车和马丽媛肉搏,被高建生拉住了。
“嫂子你别急,”高建生说,“这倒说明马丽媛和陶文赣不是同伙。你现在出现,对咱们未必有利。”
朱婉嘉没拔牙也咬牙切齿。
梁功辰从马丽媛的举动中得出了她不是陶文赣的同谋的判断。
“你是小人。”马丽媛摇头。
“丽媛,对不起。”挨打的向打人的道歉,梁功辰说,“我错怪你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马丽媛气愤依旧,“是不是你老婆说的?”
“富阳出版社的高社长刚才对我说,你先生在4 天前写了个短篇小说,比他从前写的进步很多。”梁功辰解释,“你是在4 天前给我安的智齿,我觉得怎么会这么巧,就多心了。还请你原谅。”
马丽媛突然想起陶文赣这几天嘴部总好像不对劲儿,而且他近日不吃硬食物。
马丽媛发呆。她回忆复活智齿成功那天陶文赣的举动,她发现了疑点。
“丽媛,你怎么了?”梁功辰问。
“陶文赣好像真有问题!”马丽媛说,“你开车来的?”
梁功辰点头。
“送我回家!”马丽媛歇斯底里,“我去问他!”
梁功辰和马丽媛上车。车队离开医院,直奔马丽媛家。
“没想到作家的生活本身就是小说。”助手一边开车尾随一边对贾队说。
“我想不通梁功辰的妻子躲在车上看别的女人打她先生为什么按兵不动。”贾队说。
梁功辰将汽车停在马丽媛家楼下。
“我要你跟我一起上去!”马丽媛说。
梁功辰不干:“还是你自己去吧,我在场,不好。”
“你必须去,否则我跳到黄河也洗不清。”朱婉嘉坚持。
“如今是越跳进黄河越洗不清。”梁功辰有意缓和气氛。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开玩笑!下车!”马丽媛说。
“也好,我跟你去。”梁功辰同意了。
梁功辰下车后先揉脸,他不想让陶文赣看到他脸上的耳光遗迹。
梁功辰的手机响了。
“对不起,我接个电话。”梁功辰对马丽媛说。
马丽媛点头后往单元门口走,到了听不清梁功辰说话的地方,她站住等梁功辰。
“你要去她家?”高建生不放心。
“马丽媛确实不知情,但我看出,她已经怀疑陶文赣了。她要求我跟他一起去问陶文赣。”梁功辰说。
“不会有什么危险吧?”高建生说。
“不会。一旦陶文赣情绪失控,你的手机号码在我的手机上,我一按拨号建,你们就上来。”梁功辰说。
“好的。”高建生挂断电话。
梁功辰和马丽媛上楼。
马丽媛掏出钥匙开门,梁功辰看看马家一尘不染的木地板,小声问马丽媛:“要换鞋吗?”
马丽媛瞪了梁功辰一眼:“还换个屁鞋!”
马丽媛看见陶文赣在书房写作,她朝书房走去。梁功辰站在门口不动。马丽媛走到书房门前,她回头看梁功辰没跟来,马丽媛冲梁功辰使劲招手。梁功辰只得过去。
陶文赣正沉浸在自己的作品中,他全然不知马丽媛和梁功辰站在他身后。梁功辰的智齿察觉到原主人来了,它有所表示。陶文赣觉得牙有点儿疼,他摸摸脸,没有生疑。
陶文赣流畅地打字。
梁功辰低头看电脑屏幕上的字。三流描写。
“写得真不错呀!”马丽媛讥讽道。
“你回来了?”陶文赣头也不回地说,“你看出好了?我马上写完了,你一会儿从头到尾看,绝对不错。梁功辰的血止住了?”
马丽媛说:“梁功辰不是牙出血。”
陶文赣停止打字,他没回头,问:“他是哪儿出血?”
“心出血。”马丽媛说。
“心肌梗?”陶文赣回头,他看见了梁功辰。
“他是谁?”陶文赣问妻子。
“梁功辰。”马丽媛说。
陶文赣张口结舌。
马丽媛伸出右手,极为专业地就势钳住陶文赣的两腮,她只看了丈夫口腔一眼,就抡起左手打了陶文赣一记耳光。
“无耻!窃贼!”马丽媛吼道。
梁功辰注意到,马丽媛刚才在医院门口打他用的是右手,现在她打陶文赣换了左手。一个女人,能在20分钟之内左右开弓打两个男人耳光,其中一个是大作家,另一个是法律工作者,马丽媛完全有资格向妇联申请女权世界纪录了。
陶文赣给马丽媛和梁功辰跪下了。
陶文赣痛哭流涕:“丽媛,我对不起你!是我偷换了梁功辰的智齿,我不是人!可我是被你们逼上梁山的呀!梁功辰,我也对不起你,我乞求你宽恕我。我实在是没办法呀!你逼得我好苦!你没出名前,我和丽媛的日子过得花团锦簇。自从你功成名就后,我就被你打进了十八层地狱!梁功辰,你知道自己的老婆穿着加起来也不到两寸布的内衣在床上捧着别的男人写的书如饥似渴地欣赏而对身边的丈夫不闻不问的滋味吗?梁功辰,你有过老婆在家里当着你褒奖别的男人贬低你的体会吗?在那样的时刻,你肯定觉得自己是器官健全的太监!她和你联手阉割了我!我恨你,梁功辰,我恨你们这些名利双收的男人。你们的快乐是建筑在阉割别的男人的痛苦之上的!不错,你们成功了,于是那些没有成功的男人的老婆拿你们当阉刀,去无情地在精神上阉割她们可怜的丈夫。当我意识到我只有通过努力赶上你才能恢复我的家庭生活后,我拼命写作。但我写得确实不行。我的努力给我带来的是新的阉割。丽媛,你不知道那些日子我有多苦,我在家里活得像只老鼠。我父亲是罪该万死,可我也罪该万死吗?当我父亲入狱后,丽媛,你不但不安慰我,你反而雪上加霜,拿梁功辰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不就是没才吗?没才的男人就注定身上的所有头都不能抬?丽媛,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梁功辰成名后,你就下了不和我生孩子的决心。梁功辰,我家是一脉单传呀!谁不知道,作为孩子,有什么也不如有好父母。作为父母,有什么也不如有好孩子。而我如今是上无好父母,下无好孩子,世界上的好东西我都没了份!当我知道你梁功辰并不是靠自己而是靠智齿名利双收时,我就更不服气了!面对复活的智齿,我能不动心?我承认我干的不是人事,可我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是为了让我的妻子在超市邂逅初恋情人时也扬眉吐气也谈笑风生也挺起腰板呀!”
马丽媛泪流满面。梁功辰满面泪流。
“文赣,起来吧。”梁功辰搀扶陶文赣克服地心引力。
“功辰,你不答应我的要求,我不起来。”陶文赣说,“功辰,我请求你将智齿借给我1 个月,就1 个月。我写完10个短篇小说后,就将智齿还给你。你已经有那么多传世之作了,不能帮帮我?就算看在丽媛复活了你的智齿的份上吧。如果她没复活智齿,你不是永远也写不出来了吗?我写的是短篇小说,而你不写短篇小说,我的作品和你的作品没有竞争关系。功辰,我求你了,只有你能治愈我那被阉割的创伤!我会把那50万元都还给你,还要付给你利息。”
“高建生确实比较难办。”梁功辰说,“他就在楼下等消息。朱婉嘉也来了,她在高建生的车上。”
陶文赣说:“我和高建生是同学。我去和他说。”
梁功辰说:“也好。这样吧,我先去和他打个招呼,你们过5 分钟再下来。”
梁功辰下楼,他趴在车窗外将陶文赣乞求借1 个月智齿的事告诉高建生和朱婉嘉。
“绝对不行!”高建生和婉嘉异口同声。
“我已经同意了。陶文赣很可怜。”梁功辰说。
“你?!”高建生和朱婉嘉再次不约而同。
陶文赣来了。
“建生,看在老同学的份上,你就帮我一次吧!”陶文赣对高建生说。
高建生下车,他怒视陶文赣:“陶文赣,我帮你还少吗?你不可理喻!你知道《影匪》如果不能按期出版,对我意味着什么吗?”
陶文赣提醒高建生:“我的《国妓米兰》也是在你们出版社出呀!”
高建生嗤之以鼻:“你太没有自知之明了,《国妓米兰》和《影匪》能同日而语?那是天壤之别呀!你必须今天把智齿还给梁功辰,否则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朱婉嘉对陶文赣说:“告你盗窃罪!”
陶文赣说:“告我盗窃罪?你们就不怕智齿的事披露后毁了梁功辰的声誉?谁会相信智齿帮助作家写作?不成闹剧了?”
高建生盯着陶文赣说:“你很卑鄙,你是小人。”
陶文赣说:“建生,你很健忘。当年咱们在大学宿舍看世界时得出过一个结论:祖先留下的‘先小人后君子’这句话一直被后人理解歪了,它的真实含义应该是不先当小人绝对成为不了君子。你忘了那个月光皎洁的夜晚?咱们一边喝啤酒一边纵古论今。”
高建胜厉声喝道:“陶文赣!你必须今天还给我智齿!否则你要承担由此引发的一切后果!”
“智齿是梁功辰的,不是你的。产权人已经同意了。”陶文赣说。
“建生,就借给他1 个月吧。”梁功辰替陶文赣求情。
“《影匪》怎么办?”高建生质问梁功辰,“有些事你不知道,我答应过某印刷厂的邵厂长,把《影匪》给他印。前几天,邵厂长托人带话来,说如果《影匪》不给他印,就会怎么着怎么着,据说那人不是省油的灯。”
“他威胁你?”梁功辰惊讶。
“我欠他情。”高建生说。“这么说吧,如果由于我食言导致邵厂长报复我,我是罪有应得。”
“我去跟他说。”梁功辰说,“我赔偿他。”
婉嘉火了:“功辰,你有多少钱赔人家?人家认识你是谁?别以为你是作家谁都买你的帐。作为印刷厂,你的书不在人家那儿印,对他们来说,你就一钱不值。功辰,你今天怎么这么糊涂?是马丽媛说服了你?你不想想,如果《影匪》不能按时出版,咱们不说对不起高社长,你对得起千百万读者吗?那么多人喜欢看你的作品,你怎么能把智齿借给陶文赣?退一万步,就算借,你也要等写完《影匪》再借呀!”
马丽媛对朱婉嘉说:“文赣说得没错,这颗智齿的产权是功辰的。只有他有权决定。如果功辰说要回智齿,我马上办。如果功辰决定借给文赣,谁也无权干涉,他是完全行为能力人。至于你刚才说的是我说服了功辰,谢谢你抬举我,你的丈夫你了解,他是没有主见任人摆布的人?”
陶文赣助妻子一臂之力:“梁太太,很遗憾,《婚姻法》里目前还没有人体器官在夫妻婚姻关系存续期间是夫妻共有财产的条款。”
梁功辰警告陶文赣:“不许你对我妻子这样说话!”
陶文赣赶紧赔不是:“我收回我刚才的话。”
马丽媛对梁功辰说:“功辰,你决定吧。”
“梁功辰,你要三思!”朱婉嘉反感透了马丽媛一口一个“功辰”。她反而称呼梁功辰的全名。
大家都看梁功辰,包括躲在黑暗角落里听不清他们说什么的贾队。
“借给他1 个月。”梁功辰说。
高建生将手中的手机摔在地上,他冲进汽车,对司机说:“开车!”
高建生关车门的声音震碎了楼上的几块玻璃窗。汽车呼啸而去。不时传来急刹车声,像一级方程式F1赛车比赛。
朱婉嘉摇着头像不认识似地看梁功辰,她再看马丽媛。
马丽媛不看婉嘉也知道她的表情,马丽媛对梁功辰说:“功辰,谢谢你。”
梁功辰对马丽媛夫妇说:“快去写吧,能提前还我智齿最好。尽快要孩子。”
朱婉嘉气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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