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了大学,学的专业是心理学。我知道如果当时我喊了救命,事情完全有可能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发展;我还知道如果我能讲出她的病根,医生能做适当的心理治疗,她或许不会疯得那么厉害。可是,我什么都没做,眼睁睁地看着她一点点坠入黑不见底的深渊,却没能伸出手来拉她一下。
大学毕业前的那两个暑假,我都回奶奶家,陪着她,跟她说话,帮她梳头洗脸换衣服。邻居们都说我是个好孩子,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想求得良心上的安慰,哪怕是一点点。还有,潜意识里,我是想唤醒她,希望可以解开她心里的那个结。
她会跟我说:“蝴蝶可烦人了,花里胡哨的。”她还说:“我是老虎,一口吃一个。”她吃蒲公英花,把蒲公英小伞上的毛毛沾满身。
有时,她用陌生的眼神看着我:“你是我吗?”又指着道上跑的小孩子说:“你看你看,那是我儿子……”
她安静时,我很想很想抱抱她。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漂亮的见人会羞涩温婉地笑的姑娘了。无论刮风下雨她都在外面跑,脸又红又黑,瘦得只剩一副骨头架子,长头发也终于被奶奶一剪子一剪子剪得乱七八糟的。她的目光是呆的,不出去跑时,会很久很久地看天空。
我结婚那年,她32岁。一家人在屋子里吃饭,她站在院子里,隔着窗玻璃看着我们。我的心那一刻很尖锐地疼了起来。
我该用什么来换取她的青春和幸福呢?
我一直都在想,再过几年,我就把她接到我身边,跟她说说话,带她去看看电影,然后我们一起变老……
可是,她没给我这个机会,她走得那么义无反顾。据说她是在落水第三天才被打捞上来的,身体肿得什么衣服都穿不上了……
那天从她的坟前回家,我把发生在22年前的那一幕讲了出来,我说:“她是在替我受苦,是我对不起她……”
那个晚上,我梦见了蒲公英花盛开的田野上,她戴着蒲公英做的花环笑着向我走来,她说:“靓靓,我是来告别的!”
泪水就那样把我叫醒了。天边的月亮很亮,我的心很疼,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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