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冷冷地看了他的父母一眼,眼神里冷酷得让人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八岁孩子看父母的眼神,让他的母亲多年后回忆起来还愧疚得坐立不安。李君什么也没说,推开门,径自去了。
到了外面才知道,热浪比蝉鸣更让人生厌。李君寻到一根竹枝,一路狠命抽打过去,他像一位骑士,甩起了勇敢而洒脱的长鞭,一路上只听竹条划着风声呼呼作响,只见叶屑木屑飘落纷纷。这样的洒脱一直持续到了李八奶奶的香瓜田里。
一个人在极度愤怒之下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何况李君心里还充满了绝望。这个时候的香瓜,无疑给了他准确又直接的攻击目标。他丢掉竹条,几乎是扑向香瓜地的。夏日的午后,外面几近荒无人烟。因此他可以在瓜田里吃个心满意足欢天喜地。事实上他也完全做到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吃了多少个瓜,他起来的时候,觉得一下子重了很多,这种突如其来的超重让他觉得自己有点陌生。很奇怪的是,吃完瓜后,他觉得不再那么愤怒,也不再那么绝望了,甚至,他还抬头对树上依然鸣叫的蝉们笑了几下,那是感激的笑。是的,没有蝉,应该就不会有今天这么饱的口福吧,我替他这么想一下!
心情愉悦了一点后,他决定随便走走。热浪一阵一阵袭来,和我一样,他马上想到了狐皮岭那口水塘。几乎是不假思索,他一边抚摸着鼓鼓的肚皮,一边打着饱嗝向着狐皮岭挺进。
我的童年伙伴李君的生命最终终结在狐皮岭的这口水塘里,不单纯是淹死。还跟他先前大饱口福的那些香瓜密切相关,那香瓜是李八奶奶种的,长期以来,李八奶奶就擅长在她种的香瓜上涂洒农药,以此来确保她所种下的瓜儿秋毫无犯(当然,若遇老鼠黄鼠狼野猪之类则要另当别论)。她让我在以后的岁月里总是将香瓜跟农药扯上分不开的关联。也许是香瓜上残留的农药要了他的命,也许他就是水淹致死的,也许二者兼而有之,人死不能复生,谁又能真正说清呢?
只是,我至今还有些后怕。思绪总在那个夏日午后里纷飞,一遍又一遍地想着,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那个夏日的午后,如果我不是先去狐皮岭水塘,再匆匆而过李八奶奶的瓜田,而是像李君一样大吃特吃一番李八奶奶的香瓜,然后去狐皮岭的水塘,那么,是不是,我今天就无法在这里记下当年的这一幕啊。还有那瓜田里的一声声喊叫,水塘边枫树上挂着的蛇,看起来真是我一时的幻觉呢,因为水塘边根本就没有枫树,至今都不曾长出什么枫树来,连稍微高大一点的树木都没有。那么,冥冥中肯定是有人在救助我吧,而他又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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