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所有没有仆倒的战士都越过他,冲到了堑壕外沿。他们跪倒在地,虎视眈眈,似乎在伺机做最后一次跨越。
他急了。烧红的铁冷不起,冲锋就是铁匠打铁,需要一锤敲到底!他大叫:“上去!冲上去!”
终于,一个熟识的身影突然领先跃进了堑壕。很快,第二个也跟着上去了。三,四,五……七……九,他激动了,又一次挣扎着想站起来。可两条腿简直像被灼热的焦土熔化了,他站不起来!
难道我就这样趴着等着来人把我抬下去,或者拖上去?他想。
不,我不想作为一个伤兵被人抬回去,也不能做俘虏,被他们拖上去。他自言自语道,我要爬上去,我没死,我应该爬上去,爬上去决一死战。
这个念头使他发冷的心再度热烈起来,勇气在战栗中滋生,他又一次感到了血的涌动和心绪的骚动。
他一拱一拱地爬起来,夕阳的光辉照耀着他,像照耀着一块熠熠发光的金属。每一次拱动,他都感到生命在一点点消失,感到黑洞洞的地狱正在一步步逼近。
他的双腿已如一截枯木,流干了血,爆开了皮。然而,他没有一点松懈,他的双手像两把铁铲,要将山坡铲为平地;他丑陋的身躯如同一条断尾的蚯蚓,只是不息地、顽强不屈地蠕动在焦土和血泥之中,直逼山顶,直逼那面狰狞的旗帜。一人前进,如万马奔腾,千军齐发,势不可当。他像一头暴怒的、歇斯底里的狮子!
于是,他开始下达此生的最后一道命令:开枪!
枪声拔地而起,直插云霄。他感觉到脑浆随着子弹飞进了脑门,同时他模模糊糊地想,枪声也许会传得很远,很远。
一个小时后,增援部队赶到,不费一枪一弹便冲上山顶。他们发现阵地上除了遍地的尸首之外,唯一的活物是一名奄奄一息的伤兵,他双手紧紧抱着旗杆,连松手的力气都没了。
原来山头是空的!
这一点,他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