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需要再领一个月的薪水,她就可以带着儿子去远方的城市动手术了。而此时的她,已经接近全盲。那个月的薪水装在她的口袋里,她走在马路上,摸索着向前,慢慢往家的方向去,尽管走得很小心,可是身体还是一点一点地接近马路的中央。一辆汽车冲过来了,她听到橡胶轮胎在沥青路面上摩擦出尖锐刺耳的调子。然后,她的身体便飘了起来。在空中她捂紧口袋,想起自己的儿子。
醒来时她闻到刺鼻的酒精气味。面前影影绰绰,她听到一个温柔的女声说,您总算醒过来了!她问,我是在医院吗?对方说,是的,您被一辆汽车撞倒了,有好心人拨打了我们的电话。她问,好心人呢?对方说,已经走了。她问,我很严重吗?对方说,不是很严重,但还要做进一步检查。她说不行,我得回家看我的儿子。对方说您必须做一下全面的检查,我们可以通知您的家人。她说我只有儿子,我没有钱……我的钱得留给儿子做手术……
她趁护士不注意逃出了医院。世界伸手不见五指,她是凭感觉和记忆回到家的。她浑身都痛,她踉踉跄跄。她回到家,喊来儿子,她说帮我看看口袋里的钱。儿子说,两千三百五十六块。她说那存折上呢?儿子说,十五万六千九百三十块。她长舒一口气,笑笑。她说儿子,你愿意跟我去远方做一个手术吗?儿子问什么手术,她说,一个小手术……我保证一点儿也不会疼。儿子问,不做行吗?她说当然不行……为了你以后还能看见太阳、看见葵花、看见马路和楼房、看见大海和高山、看见你的朋友和你的妈妈,你必须去做。儿子想了想,愉快地说,好吧。母亲就笑了。她摸着儿子的脸,在心里对自己说,现在,你可以放心地瞎了。
她流下一滴眼泪,正好砸中儿子的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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