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家走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上弦月斜挂在天空。我和老开肩上背着粮食袋,多少有些狼狈。
从四顷地到平安堡要过两座山和一条河。第一座山,我们叫它蜈蚣岭。蜈蚣岭,实在不算个山,只能算个小山丘。但很陡。路多浮土和碎石,走起来,磕磕绊绊的;下山的路更陡,人走快了,得一路小跑,想慢下来都不行。远看过去,像尘土里飞快滚动的大石块。
老开在我前面跑。跑着跑着,他就一路嗷嗷嗷地啸叫起来。我的嘴大张着,却喊不出来,只能咻咻地喘。
到了山下。老开停下来,问我:“刚才的感觉怎么样,像不像在女人身上的最后冲刺?是不是很爽,很刺激?”
他这样说,我很自卑。因为我没有女人,更从没冲刺过,因此只能喘。
下了蜈蚣岭,就要过河。河其实就是山沟里的一条细水,很浅,水面上被人横七竖八地扔了些石块,走上去没有一块是稳的,我看老开跳着脚在那些浮石上一路惊险走过,左摇右晃,手舞足蹈,像即兴表演一支古怪可笑的原始舞蹈。他样子很兴奋。这家伙一直很兴奋。
我小心翼翼,踩着那些石块,唯恐不慎跌进河里。快到河岸时,一只脚还是踩翻了一块石头,整个人差点掉到水里。我很沮丧。
老开哈哈大笑,说:“你他妈小子,过河过得像个老太太。”
我悻悻然。过了河,路好走多了。路上只有我们两个人。脚步声在沟里的左崖右壁间撞来撞去,发出空空的回响。让人陡然有些紧张。
“要是有个女人同行就好了。”老开说,“要是有个女人和咱们一块走就有意思了,是不是?”
我说,“你不废话吗,这条路上哪儿来的女人?这条路,我走了两年,还从来没碰到过一个女人。”
“谁说没有,怎么没有?是你运气不好,没碰到。”
“你碰到过?”
“当然”,老开说,“当然碰到过,而且不止一次碰到过。你不信?”
老开就和我说他碰到的女人。说有段时间了,那时候他刚到平安堡上夜班,每天也就这时候走,要走蜈蚣岭,过这条河。他说也奇怪了,我从来没在蜈蚣岭碰到过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
“可下了蜈蚣岭,过了这条河,就不一样了。一过这条河,我就高兴,就兴奋,好像前面有什么好事在等着我一样。真的,你还别不信,还真有好事。我就是过河之后,走着走着,碰见的那个女人。她穿着个高跟鞋,身边连个伴儿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