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继明仍然把游逛的第一站放在自家的房背后,他总是觉得老婆经常回来,就站在房背后的阴凉里,看着那所老房子。为了不让老婆走错路,五十年中王继明从没有盖新房也没有翻新。前些年儿子曾要为他买一所新房,被他拒绝了。儿子和女儿也曾动员他进城,和他们一起生活,他也拒绝了。他怕老婆回来家里没有人,惊魂热晌午回来,连口水也喝不上,那怎么能行?
绕过街头,再转一个弯儿,就是王继明的房背后,当然也是整条街所有人家的房背后。街坊邻居该搬走的搬走了,就是仍然住在这里的老街坊,旧房子都也翻了新。只有王继明的房子还是老样子,土坯墙不说,两头都比邻居矮了一大截,远远望去,就是一个特大的凹字。紧挨着房背后墙根,长着一大溜芨芨草,一丛一丛的。进入伏天,芨芨草开始抽穗,一根一根灰白灰白的,像一条条狼尾巴。这些芨芨草已经生长了五十多年。最早,这里是孩子们捉迷藏的好地方,尤其是在惊魂热晌午,由于房背阴的凉快,不甘心躺在炕上歇晌的孩子们,悄悄地从家里溜出来,分成两拨儿,一头扎进芨芨草堆中,嘻嘻哈哈喧闹不已。就是因为有了王继明老婆的那些传说,这一丛丛芨芨草才遭遇了冷落,也是因为那些传说,才使这些芨芨草生存下来。这么多年,村里的人形成一个惯性式的共识,那就是王继明房背后的芨芨草阴气太重,阴魂不散的王继明老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从那里窜出来,披头散发,亦或伸着长长的舌头。
感觉有点迷糊,这些日子王继明老是犯迷糊。他打了个很深的哈欠,眼泪汪汪的,鼻子里有点痒,似乎还想打个喷嚏,而鼻翼煽动了几下,刚要舒舒服服地往外喷时,被芨芨草里蹿出的一只耗子给搅黄了。王继明双手握着拐棍,杵在胸口上,身子弯成了一张弓。他老是这样休息,走累了就把身体的重心支在拐棍上,喘口气定定心。这会儿他除了歇息外,还想找回那个憋回去的喷嚏,喷嚏打出来那才叫一个舒服。王继明极力鼓动着鼻翼希望再煽动几下,可鼓动来的却是又一个哈欠。累,从来没有这样地累过,像是刚刚患过一场大病浑身乏力。他真想躺倒了好好地睡上一觉,又怕错过了和老婆见面的机会,五十年的等待不能就这样功亏一篑。王继明直了直身子,从拐棍上挪开,和往常一样,一个芨芨丛一个芨芨丛地查看。他右手拄着拐棍,左手在一丛丛芨芨草上抚摸着,柔柔的绵绵的,这让他想到了老婆,想到了年轻时和老婆的亲热。想着摸着走着,王继明不由地老泪纵横,扑嗦嗦扑嗦嗦。就在王继明流泪的刹那间,脑袋里突然又闪了一下,今天真的是有点其它事,是什么事呢?他想了想,还是没想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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