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依偎着往前走,男青年接着女友的腰。
路旁出现了一爿小店,小店四周环绕着树木。
“这儿怎么样?”男青年问女友。
“不宰吧?”女青年问。
“没吃过,去试试。”男青年说。
他们走进小店,店里只有6张桌子,墙上挂着一台电视机,荧幕上正在出演晚会。
6张桌子全是空的。
“欢迎光临,两位是用餐?”一位小姐像从地下冒出来的。
男青年点点头。
“坐这里可以吗?”小姐指着一张餐桌征求客人的意见。
他们坐下看菜单。
“人们管电脑里的目录也叫某单。”男青年边看菜单边说。
“人总忘不了吃。”女青年说。
点完菜,他们开始评论电视上的晚会。
荧幕上的男歌星正在使用便秘时的表情唱歌,整整一支歌唱完了还没拉出来。
“倒胃口。”男青年说。
“我喜欢的歌星!”女青年看到荧幕上出现了一个女歌星时情不自禁地喊道。
“你跟她聊上5分钟,你要是能忍住不吐,你让我于什么都行。”男青年对荧幕上的女歌星作不屑一顾状。
“不许你污蔑我的偶像。”女青年抗议。
男青年耸耸肩,用啤酒封自己的嘴。
女青年看偶像看得如醉如痴。
饭菜端上来了,她顾不上吃。直到那女星下场。
一男歌星上场。
“完了,今天这饭是吃不成了。”男青年说。他知道新换上来这位是女友的第二顺序偶像。
女青年果然放下刚拿起的筷子,眼睛死盯着荧幕上的女妆打扮的男歌星。
“报纸上说,他曾经在电视台门口骂人。骂门卫。”男青年有点儿醋意,忍不住给男星下绊儿,“骂人是流氓。”
“骂人不一定是流氓。不骂人不一定不是流氓。”女青年很随意地甩出一句极有哲理极深刻的话。
我对女青年不得不刮目相看。在这个世界上,不骂人的流氓比骂人的流氓多。
男青年的表情告诉我他对女友的话表示折服。
谢天谢地,下一个歌星是女青年深恶痛绝的人。
我觉得名人挺惨,当他们在荧幕上出现的时候,我眼前的这两个无名鼠辈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法官。或嘉奖或枪毙或无罪释放全由无名鼠辈说了算。
他们开始聚精会神地用餐,吃那些起码生长了6个月以上的东西、肉。蔬菜。粮食。依靠剥夺别的生命来维持自己的生命。
用餐完毕,男青年叫小姐结帐。
“78?”男青年看完帐单吃惊。
“这么贵?”女青年向小姐要菜单。
小姐不大情愿地将菜单递过来。
“我们喝了8碗汤?”男青年指着帐单上的汤数问小姐。
小姐的睑刷地红了,她吞吞吐吐地说:
“可能算错了,我去看看。”
经过重新计算的餐费金额是48元。
“对不起。对不起。”那小姐连连道歉。
男女青年比较宽宏大量,男青年将我交给小姐。我被小姐攥在手里,我看着他们走出小店。
“你真笨!谁让你加那么多的?!”一个女高音吓了我一跳、我一看,是个中年妇女,估计是老板。
“您不是告诉我说只要看见一男一女吃饭就多收他们钱吗?您还说男的付费时绝不敢对金额提出质疑,否则女的出门就得把他蹬了。”小姐委屈,哭了。
“那也不能加得太多,最多不能超过6O%。你们不要贪得无厌。”老板教员工如何做人。
“知道了。”小姐知错就改。
“如果一男一女带一个小孩儿,一般就不要多收了。”老板补充。
“为什么?”
“结了婚,就不要面子了,敢当着配偶的面一分钱一分钱算。”老板给员工上课。
员工智商不低,5分钟内由幼儿园直接跳级到教授。
小姐将我交给女老板,女老板把我塞进她的提包。
提包里是乱七八糟的钱,我断定有不少同胞是作为多收款来到这里的。
“你是今天的关门钱。”一张10元钞对我说。
“关门钱?”我头一次听这词儿。
“就是最后的钱。这店就要打烊了。”他说。
“你不是今天来的?”我觉得他挺有经验。
“我在这包里呆了3天了。”他说。
“她够黑的。”我说女老板。
“六亲不认,就认咱们。越是熟人越宰,越是朋友越坑。跟谁都没人情味儿,就跟咱们有人情味儿。”10元钞说。
我想起了金福教授。
“这女老板对自己家里人也黑?”我问。
“她家就她自己,还有一条狗。”
“独身?”
“因为咱们分手了。丈夫和孩子都不要了,就留了一条狗,狗不和她争咱们。”
“多少人为了咱们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女老板拎着包回家,我们呆在包里晃晃悠悠的挺舒服。
女老板的家果然就她一人,冷冷清清。
她一进门就将提包拿大顶,把我们一股脑儿全倒在桌子上。
“洋子!来,帮我数钱。”女老板叫。
一只哈巴狗跳上桌子,它冲着女老板摇头摆尾,极尽讨好之能事。这是我头一次见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如此诌媚,我对这只名叫洋子的狗印象不佳。
洋子掉过屁股用尾巴拂主子的脸,用舌头舔主子的手。拂够了舔够了就来数我们。
洋子很喜欢钱。表面看它智商极低,像个白痴。在算钱方面,洋子绝对是天才,l分都不会错。只见它爪子和嘴并用,飞快地数钱。当洋子的嘴接触到我时,不知为什么,我有被太监碰的感觉。洋子虽然是一只公狗,一但它身上有太监的气质。
电话铃响了。洋子冲着电话狂吠,那气势像是要把电话吃了。我没想到一只哈巴狗这么凶,这么不知好歹。
直到主子拿起话筒,洋子才停止狂吠。
从洋子身上,我知道了什么是狗。
女老板数完钱,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洋于也用它那没文化的眼睛煞有介事地跟着看。我觉得,那狗说不定还做过当作家的梦。
女老板使用遥控器频繁地换台,哪个频道的节目档次低她看哪个频道。一个满嘴错别字的女主持人在荧幕上信口雌黄,和素质半斤八两的男搭档开除了幽默什么都有的玩笑,观众不笑他们就自己笑。他们还时不时给观众出题考人家,好像自己什么都懂。
第二天上午,女老板去一家美容院做皮肤护理。我和一些同胞被她带在身上。
美容院实在是一个奇妙的地方。人类是一种要面子的动物。面子有两种,生理上的和心理上的。美容院负责维修生理面子。
女老板躺在椅子上任凭人家住她睑上涂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直涂到像鬼一样。先把你弄成丑八怪,再给你恢复原貌,长得再难看的人也会产生自己变漂亮了的错觉。
包括我在内,女老板一共付给美容院250元。
现在我躺在美容院的收银台里。这里的同胞特多,面值普遍大。大家几乎都是刚刚离开大款,聊天的话题自然集中在有钱人身上。
同胞们觉得有钱人并不比没钱的人幸福,钱越多烦恼越多。挣钱说白了是挣烦恼。存钱说白了是存烦恼、花钱说白了是买烦恼。
收银台的抽屉拉开了,几张大钞被扔进来,我被拿出去。
收款小姐将我递给一位刚做完美容的女士,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她。的确面熟。
她身上的香水味儿比我接触过的几位女士使用的香水明显好闻,明显高级。
我认出来了,她是明星。是女青年在小店里崇拜得一塌糊涂的荧幕上的歌星。
女青年如果知道她使用过的钱能到她崇拜的明星手中,一定欣喜若狂。
人类的想像力大有限,他们挖空心思想娱乐的招儿,绞尽脑汁花钱找乐,其实,坐在家里随便掏出一张纸币,看着它想像它都经历过谁的手,绝对是一种享受。每张钞票都是一部小说,一部电视剧。靠别人编出来才能看见小说看见电视剧的人,每次娱乐都得花钱。世界上有三种人,第一种人什么文字都不看,光看一棵树或一座楼,就能看出小说来。第二种人只看文字就能凭借想像力想像出画面来。第三种人只能看连环画,否则什么也想不出来。连环画是一种对少年的想像力进行绞杀的工具。
歌星有私家车,她钻进自己的汽车,坐在驾驶员的位置上。
歌星驾车和她在荧幕上一样潇洒,汽车音响里传出动听的乐曲。我还是头一次乘坐如此豪华的轿车,座椅是真皮的,仪表盘使你不得不想起航天飞机的座舱。汽车在行驶中极为平稳,像一块装了发动机的漂亮磁铁疾驰在金属制作的公路上。
歌星的家装修得典雅豪华,墙上挂着歌星灌制的唱片。我是头一次接触名人。心中充满了好奇。我注意她的一举一动。
她回家后先去卫生间洗手,我觉得这个习惯很好。她洗完手挖鼻孔,挖得很专心;每次有收获后脸上都呈现快感。有一次一块猎物被歌星获取后死活不愿意离开名人,在歌星的手指上赖着不走,歌星用三个手指头反复搓揉它,直至猎物丧失黏性宣告投降为止。
歌星拉开冰箱,拿出一瓶饮料,对着瓶口慢慢喝。
电话铃响了,歌星接电话。
“是我,梁子吗?对,我下午飞成都,晚上有演出。那件事等我回来就办。”歌星放下话筒。
我想跟她去成都,坐飞机。
歌星摘下项链,放在梳妆台上。她开始脱衣服。看样于是要沐浴。我看见了眼星的身体。
她去卫生间洗澡,水流声很动听。
“第一次见名人吧?”项链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