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11点,分头行动的下属返回构日出版社,他们聚集在社长办公室,向孙晨汇报。
孙晨从部下的表情上已经看出,他们送给他的可能都是喜讯。
大家抢着先说。
“一个一个来。姜新征,你先说。”孙晨冲姜新征抬抬下巴。
姜新征一脸的志得意满,他清清嗓子,说:“我今天凌晨3 点就起床了,到摩斯调查事务所和事先约好的贾队一同去梁功辰家。”
“贾对?什么贾对?”孙晨问。
“队长的队。您知道,贾队原先不是刑警队长吗?部下都叫他贾队,他听惯了,要求我也入乡随俗这么叫他。”姜新征解释说,“贾队的助手原先是检察院的,他说检察院的人管检察长也叫张检李检。我还说我们今后可以管您叫孙社呢。”
“先抓紧说正事吧。”孙晨催促。
姜新征继续汇报:“贾队确实身怀绝技,孙社昨天晚上给他打的电话,安排我去找他,我去后将钱和梁功辰的地址都给了他。今天凌晨,他就搞清了梁功辰家的常驻人口。我乘坐贾队的汽车蹲守在梁功辰家附近,我的任务是向贾队指认梁功辰。我们的运气很不错,上午7 点多,梁功辰和他老婆开车外出。贾队说,他们曾经有过在目标住所附近蹲守一个月目标死活不露面的惨痛经历。”
孙晨说:“据高建生说,梁功辰每天上午写作雷打不动,他怎么会在上午外出?”
姜新征没有直接回答孙晨的问题,他环视众人,很有些卖关子的味道:“当时我也觉得奇怪。我协助贾队验明梁功辰和他老婆的正身后,贾队说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鉴于朱婉嘉认识我,我和贾队在一起容易穿帮。我就下车了。我叮嘱贾队,有什么发现,立刻告诉我。离开贾队后,我去打探朱婉嘉在哪家音乐公司供职,还真巧,我的一个搞声乐的中学同学正好知道朱婉嘉。”
“不是巧,是天助我也。”孙晨说。
“得道多助。”一编室主任重复孙晨昨天的话。
“绝对的得道多助左右逢源。”姜新征说,“婉嘉是同心连音乐制作公司的艺术总监。”
“同性恋音乐制作公司?”徐科长质疑,“靠这个招徕歌星加盟签约?属于不正当竞争吧?”
“不是同性恋,是同心连,同志的同……”姜新征没说完就被孙晨打断了。
“同志的同不是同性恋的同?”孙晨笑。
姜新征赶紧纠正:“同性恋的同,心脏的心,连长的连。同心连。明白了吧?”
“怎么听怎么像同性恋。”徐科长说。
“也不排除该公司是有意利用谐音达到吸引歌星的目的。”孙晨说,“当初咱们社起名时,从字面上理解是构建阳光,从谐音上却能给人造成‘狗日’的错觉。那年有一部名为《狗日的粗粮》的小说获得了国家大奖,如日中天,我们就是受启发给咱们们社起了构日这个名字,也算是借人家的名牌效应吧。事实证明,任何读者对咱们的社名都过目难忘。”
“比富阳强多了。”
“富阳没个性,忒俗。”
大家跑题,像他们出的大多数书一样。
姜新征继续说:“朱婉嘉的父亲是音乐协会的行政领导,叫朱冬。”
“我知道这个人,是作曲家。没什么才华,只得搞音乐行政。”孙晨说,“原来梁功辰是朱冬的女婿。”
姜新征说:“我打听清楚了,朱婉嘉在同心连公司有对头,那人是总经理助理,女性。
我计划收买她置朱婉嘉于死地,当然不是买凶杀人,是将婉嘉从同心连扫地出门,让梁功辰因此写不成《影匪》。”
“具体实施计划要报批。”孙晨叮嘱姜新征。
“那当然,我一会儿就送审。现在我先说我刚收到的贾队传递的信息。”姜新征喝了口水,“贾队刚刚向我提供了一个重要信息,他说梁功辰夫妇今天上午去市口腔医院,梁功辰竟然要求医生将一个星期前给他拔除的一颗牙再给他安回去!医生不同意,梁功辰就大闹口腔医院。”
在场的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梁功辰占用写作时间去医院让医生把拔掉的牙给他装回去?”孙晨的眼睛大举侵略脸上其他器官的领土,“一周前他拔的是什么牙?龋齿?”
“智齿。”姜新征说,“据贾队向医生了解,梁功辰的这颗智齿属于必须拔除的牙。”
“叫阻生智齿,是应该拔,我拔过。”总编辑指指自己的嘴,说。
“梁功辰为了将智齿装回去,还大闹医院?”孙晨的眼睛已经完成了对脸部的全方位占领,全国山河一片红。
“给梁功辰拔牙的医生都气哭了,还因此被主任扣发了当月奖金,就因为她和梁功辰争吵了几句。”姜新征说。
“太不可思议了!”孙晨说,“梁功辰的老婆什么态度?”
“和梁功辰一样,听说牙齿安不回去了后,她还哭。”姜新征幸灾乐祸地说。
大家都说不出话了。
姜新征把包袱留在最后抖:“还有更重要的信息。贾队说,朱婉嘉在医院曾经说过这样的话:智齿装不回去,梁功辰就写不出东西了!”
“胡说八道!”孙晨说,“无稽之谈。是不是有人泄密了?”
孙晨威严的目光扫视在场的每一个人。他断定,梁功辰已经知晓了构日的计划,他们夫妇上午在口腔医院是演戏给构日看,迷惑构日。
下属争先恐后摇头和表白。
“肯定出叛徒了!咱们能出钱收买人,他高建生和梁功辰就不能?人家才是财大气粗。”
孙晨气急败坏地咆哮,“你们怎么不会叛变?连他妈美国联邦调查局的特工都能向俄罗斯出卖情报,你们比美国特工还特工?”
“孙社,您先息怒。”张锐说。
“谁再叫我孙社我炒谁鱿鱼!队可以叫,检可以叫,社能叫吗?射什么?什么才是射?
损我?”孙晨怒吼。
始作俑者姜新征吓得赶紧道歉。
张锐改口:“孙社长,至于梁功辰是不是因为拔了牙写不出东西,我不知道。
但我有情报,梁功辰确实停止写作了。依我看,咱们社不会有人叛变,说句不好听的话,如今咱们都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社荣俱荣,社损俱损。对不起,是出版社的社。如果咱们社被富阳挤垮了,在座的不就都失业了吗?这事的严重性,大家都明白。”
“那是那是,决不会出叛徒。”
“真要是有人叛变,我饶不了他!”
大家七嘴八舌表示效忠。
孙晨问张锐:“你刚才说,梁功辰停止写作了?你怎么知道的?”
“您忘了我的任务是雇黑客了?”张锐提醒社长。
“梁功辰上网?”孙晨兴奋。
张锐先问姜新征:“你汇报完了。”
“完了。”姜新征说。
张锐也像姜新征那样清清嗓子。大学毕业来构日出版社当编辑才1 年的他,还从未有机会参加出版社的“常委扩大会”。昨天孙社长点名叫他参加紧急会议,他受宠若惊。今天能当着出版社几乎所有高级干部的面显示自己的才华,张锐清楚发达的机会来了。有幽默感的他刚才在孙晨情绪不好的时候戏称孙晨孙社,险些翻船。他要将功补过。
“社长您知道,我在大学学的是计算机。我们系有个叫罗翼的男生,那小子是个计算机天才,可惜他不务正业,最爱干的事是当黑客,自称网侠。”张锐眉飞色舞地说,“昨天一散会,我就去找他。他没正式工作,在一家网吧给人家打工。说实话,昨天我接受任务时,心里没底,为什么?我除了知道梁功辰的名字外,其他一无所知。不知道某人的网名、ICQ 或OICQ号码,想到如过江之鲫的因特网上查找他,可能性百分之百是负数。罗翼确实是天才,国家没重金聘他,真是个疏忽。梁功辰每天只上网10分钟左右,而且最近一段时间不知为什么没上网,当然,这些信息是罗翼侵入梁功辰的电脑后得知的,这是后话。梁功辰昨天晚上上网了10分钟,就是这转瞬即逝的10分钟,被罗翼抓住了。罗翼不愧是网侠,他将梁功辰电脑里的主要数据都复制了,刚才我说的梁功辰每天的上网时间以及哪天上过网哪天没上网的信息,都是罗翼从梁功辰的电脑里获取的。”
孙晨插话:“能不能把罗翼弄到咱们社来?”
张锐心里一惊,他明白罗翼来了他肯定下岗,他清楚自己为构日出版社编制的主页是幼儿园水平。
“我跟他说了,可人家自由惯了,不愿坐班。”张锐说。
“他如果愿意来,我特批他可以不做班。”孙晨说。
“那我再试试。”张锐这才懂了向外行吹嘘同行是拆自己的台,他不能再通过炫耀罗翼达到炫耀自己的目的。
“你接着说梁功辰的写作状况。”孙晨催促张锐。
张锐终于意识到在全社高级干部面前说话对他来说可能是雄起的机会,也可能是萎缩的机会。他定定神,小心翼翼字斟句酌地说:“通过因特网从梁功辰的电脑里拷贝的《影匪》显示,梁功辰每天大约写2000字,按富阳出版社预告的《影匪》出书时间计算,《影匪》已经写了一半。不知为什么,梁功辰在一个星期前,突然停止写作《影匪》。”
“你怎么知道梁功辰每天写2000字?怎么知道他是从什么时间开始停止写作的?”孙晨问。
“梁功辰每天写完时,都在文末打上写作日期和时间,精确到秒。”张锐说。
“你拿来罗翼从梁功辰电脑里下载的《影匪》的磁盘了吗?”孙晨问张锐。
见张锐犹豫了瞬间,孙晨向他伸手,用极其肯定的语气说:“给我。”
张锐从衣兜里掏出磁盘,交给孙晨。
孙晨打开他办公桌上的电脑,将磁盘插进软驱。
梁功辰的《影匪》上半部呈现在构日出版社孙社长的电脑屏幕上。
大家围过来看。
一看就入了迷。大家众星拱月般围站在孙晨身后。孙晨坐着一边如醉如痴地享受梁功辰的小说一边敲击电脑键盘上的PGDN键翻页。遇到有人没看完孙晨就翻页了,那人准央求社长手下留情缓期执行PGDN。一个小时后,已经把开会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的众人终于看到没字的那页了。
“后来任彬怎么着了?”总编辑急着问。
任彬是《影匪》里的人物。
“梁功辰怎么不写了?急死人!”二编室主任被《影匪》弄得神魂颠倒。
孙晨瞪了一眼他,说:“梁功辰写完《影匪》,咱们社就发了?”
大家这才清醒过来,赶紧调整集体失贞的立场。
徐科长说:“社长,我有个主意。《影匪》还没出版,咱们已经有了稿子,咱编个作者名把它印出来!他梁功辰和高建生纵然浑身是嘴,也无法证明《影匪》是他梁功辰写的!”
“妙!”
“绝对把富阳置于死地了!”
大家兴奋。
“地道的馊主意!”孙晨瞪徐科长,“如果按你说的办,被置于死地的是咱们构日,绝不是富阳!你们有脑子吗?也不想想,像《影匪》这样的东西,除了他梁功辰,谁能写出来?读者不是傻子。再说了,咱们出了前半部分,后边的呢?谁继续写?你徐科长?”
没人吭声了。
孙晨嘀咕:“梁功辰拔除智齿后,就停止了《影匪》的写作。然后他又去医院要求医生给他把智齿安回去,一颗牙能和写作有什么关系?”
“会不会是麻药伤了梁功辰的脑子?”姜新征灵机一动,“拔牙肯定打麻药,不然疼死他。”
“我拔过,绝对打麻药。”一编室主任说,“不过那是很少的量,不会伤脑子吧?”
“虽然咱们和梁功辰是对头,但咱们得承认,梁功辰是天才吧?”姜新征问。
“是天才。”孙晨说。
刚才看梁功辰的《影匪》时,孙晨比谁都投入和痴迷。
“天才的大脑肯定和普通人不一样。一般来说,越贵重的东西越脆弱。剂量少的麻药对普通人的大脑造不成伤害,对天才的大脑就难说了。”姜新征说。
孙晨点头。
总编辑说:“也可能梁功辰大脑的神经记忆遭受了损伤。人身上有3 种记忆:遗传记忆、免疫记忆和神经记忆。遗传记忆是天生的,免疫记忆是患病后产生的,神经记忆就是咱们通常说的记忆力。据我所知,麻药能损伤人的神经记忆。梁功辰很可能是在拔牙打麻药时,被麻药侵犯了神经记忆,他因此无法继续写《影匪》。
他错将原因归于智齿,因此去医院闹。”
“天助咱们!”二编室主任说。
“梁功辰停止写作的原因目前咱们还不能下定论。”孙晨说,“但不管怎么说,他在离出书只有两个月的时候突然不写了是极不正常的。这对咱们是好消息。”
孙晨猛然想起了什么,他问徐科长:“你还没去找你侄子吧?”
徐科长说:“我怎么能没去?我今天特早就去他上学的路上等他,我让他栽赃梁功辰的女儿,把他的钱包塞进梁功辰女儿的书包里。那小子不干,我把1 万元都给了他,他才勉强答应。”
孙晨急了:“你快去让你侄子停止栽赃!”
“为什么?”徐科长惊讶。
孙晨说:“既然梁功辰已经主动写不完《影匪》了,咱们就不用再对一个小孩子下损招儿了。你设法通知他取消行动。”
徐科长看表:“肯定来不及了。”
孙晨对财务科长说:“你去小金库给徐科长拿两万元。”
“干什么?”徐科长问社长。
孙晨说:“你马上去你侄子的学校,把两万元给他,条件是他必须向老师自首说钱包是他放进梁功辰女儿书包里的。两万够了吧?”
“够了。”徐科长说。
“我儿子上学期在班上背过偷东西的黑锅。孩子真他妈委屈。”孙晨说。
徐科长跟着财务科长去拿钱。
孙晨沉默了10分钟后,向下属布置下一步行动计划:“张锐,你立刻再去找罗翼,让他删除梁功辰电脑里的《影匪》。用电脑写作的作家,电脑丢失作品对他们来说是毁灭性打击。”
“我马上去。”张锐说。
“没了已经写出的前半部分《影匪》,就算梁功辰恢复写作,富阳按时出书是不可能了。”总编辑说。
孙晨对姜新征说:“继续委托贾所长监视梁功辰的一举一动。”
姜新征的手机响了。姜新征接电话后对孙晨说:“孙社长,贾队的电话,他说梁功辰和朱婉嘉发疯似的开车去了女儿的学校。”
孙晨使劲儿拍腿:“徐科长的侄子还真办事!”
“那是,1 万块钱呀!这么小的孩子,能为1 万元杀人。”一编室主任说。
孙晨叹了口气:“咱们花1 万元害了两个孩子。”
姜新征溜须孙晨:“社长,您已经又花两万元拯救了两个孩子。”
“对了,”孙晨对姜新征说,“暂停给朱婉嘉捣乱。用不着了。”
姜新征说:“明白。”
孙晨对二编室主任说:“你和记者熟悉。你去找记者,让他们在媒体上披露梁功辰因拔牙写不出东西的新闻,包括梁功辰大闹口腔医院。梁功辰一贯不理睬媒体,记者准对他的任何新闻特别是异常新闻特感兴趣。舆论一介入,梁功辰压力就更大了。压力越大,他的神经记忆就越无法痊愈。咱们的目的就是一个:让《影匪》出不来!大家分头行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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