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修发动机了。
一位穿蓝大褂的修理工支起发动机盖检查机器。
“坏得不轻。”蓝大褂说。
“好修吗?”我问。
“基本上都是换零件,不难。”蓝大褂打开工具箱,拿出工具,开始拆零件。
“什么声音?”我听到了一种低沉的喘息声,象呻吟。
“声音?”蓝大褂歪着头听,他显然也听到了那种声音。
“是车里发出来的。”我说。
“可这车并没有发动呀!”蓝大褂感到奇怪,他把耳朵贴在发动机上。声音确实是从车里发出的。
妻将嘴凑到我耳边。
“这样修理不行,得给它打麻药。你想想,这等于给人移植五脏六腑呀!”妻说。
“给车注射麻药?”我茫然。
“我乘出租车去医院拿,你在这儿等着。”妻说。
我点头。
女儿和妻一起去拿麻药。
“请您稍等一会儿再修。”我尽量平静地对蓝大褂说。
“为什么?”蓝大褂回头看我。
“我的妻子要去取点东西,等她回来再修,好吗?”我不知这么说行不行。
“你妻子去取东西?取什么?干吗要等她回来再修?”蓝大褂一百个不明白。
“是这样……,这辆车有个特点,……修车时……会疼,得……打点儿……麻药……”我吞吞吐吐地说。
蓝大褂拿着扳手的手臂停住了,他用极缓慢的动作转过身子,看我。
“你别……别这么看我。”我害怕他的表情。
“这车是您开着撞的吧?”蓝大褂问我。
我点头。
“我看别修了,白浪费钱。”他放下工具。
“为什么?”我问。
“您这儿有问题吧?”蓝大褂指自己的脑袋。
他认为我是精神病患者。也是,认为修汽车得给汽车打麻药的人不是精神病的人自己准是精神病。
他收拾工具准备走。
不知怎么搞的,我对这位蓝大褂修理工有一种信任感。我从看他第一眼起,就认定这人是那种有同情心又有想象力的人。
“我可以和您谈谈吗?”我拦住他。
“谈什么?”蓝大褂问。
“谈这辆车。”我说。
“我很忙。”他不想和精神病对话。
“您听我说,这不是一辆普通的车。对了,您去年一定听说过一辆汽车与惊马相撞救了一群孩子的事?”我问他。
蓝大褂点头:“知道,这和您的车有什么关系?”
“就是它干的。”我说。
蓝大褂回头看金羊,又看我。
他显然在报纸上见过我的照片。
“您就是那位英雄。”蓝大褂认出了我。
“是它自己迎上去撞惊马的,与我无关。”我指指金羊说。
蓝大褂第二次用那种眼光看我。
“它是一辆活车。”我觉得蓝大褂是可以信赖的人,就简要地将我与活车的经历告诉他。
蓝大褂一边听一边看我和金羊。
我看出他开始信了。
“我一定要修好它。”蓝大褂一字一句地说。
我在这个星球上又找到一个知音。
妻和女儿回来了。
“往哪儿注射?”蓝大褂看着妻手中的注射器问。
我突然醒悟了,修复活车,必须由汽车修理工和医生联手进行。
我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妻和蓝大褂,他们认为有道理。
妻像给病人看病那样,在发动机舱里寻找着可以注射麻药的地方。
妻选择了汽化器上的一根胶皮管,她将麻醉剂注射到胶皮管里。
半小时后,妻对蓝大褂说:“您可以拆换零件了。”
在蓝大褂的修理过程中,我们再也没听过那种呻吟声。
蓝大褂确实是一名技术娴熟的汽车修理工,他很快就将金羊损坏的机件全部更换完毕。
试车的时候到了,我坐进车里,尝试给发动机点火。
没有成功。
蓝大褂又检查了一遍机器和电路。
还是不行。
妻对我说:“你记得吗?咱们的活车从来没加过油?”
我点头。
“它不烧汽油,它的管道里流的可能是血液。”妻说出了石破天惊的话。
蓝大褂飞速从汽油泵上摘下油管,油管里滴出的是鲜红的血。
妻的判断正确。
妻打开带来的药箱,拿出血压计来给金羊量血压。她又检查了金羊的血色素。
“缺血,得给它输血。”妻说。
“抽我的。”我挽起袖子。
妻看着我。
“抽呀!”我催促道。
妻从药箱中取出注射器,从我身上抽了一管血。我的血流进了金羊的身体。
发动机还是不转。
“再抽。”我说。
“一次最多只能抽 400 毫升,不能再抽了。抽我的吧。”妻说。
没人会抽血。
“抽我的。”蓝大褂伸出粗壮的胳膊。
“这……”我不知所措。
“抽吧!它救过那么多孩子的生命,我抽点儿血给它算什么!”蓝大褂说。
我的眼睛湿润了。
蓝大褂的血输给了活车。
人给取出输血,在宇宙中大概还是头一次。
我再次尝试给金羊的发动机点火。
成功了。金羊复活了!它的发动机发出铿锵有力的声音,宣示着生命的复苏。
蓝大褂兴奋地注视着金羊。从现在起,他知道了一个人对于书本上的道理和大脑中的知识应该抱的最正确的态度就是怀疑。 我们全家邀请蓝大褂和我们一起乘坐活车饶城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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