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巩副市长,我对这些市长们都肃然起敬。当官一定要把自己当做老百姓的儿子孙子,如果当官把自己当成老百姓的父母,就是狗官。
在晚饭的餐桌旁,一位挺年轻的市长问大家:
“谁有新钞?100元的。和我换一张。我一会儿去看一个亲戚,给外甥点儿见面礼,新钞看着舒服些。”
巩副市长将手伸进衣兜,我被他从兜里拿出来,递给那位年轻的市长。
“谢谢。”年轻市长用一张旧百元钞和巩副市长作了交换。
“张市长出手挺大方,一次就给100元。”有人和我的新主人开玩笑。
“头一次见外甥,应该表示表示嘛。”张市长说。
我还真有点儿舍不得离开巩副市长。
由于会议临时安排了一项活动,张市长没能去看外甥,我也就在他的钱包里住下了。
张市长39岁,年轻有为,是北方一座中等城市的市长。他仪表堂堂,说话干练有逻辑,很有魄力。
会议结束了,我随张市长登上了返程的飞机。
这是我第一次上天。虽然看不见外边,但我能感受到飞机引擎的轰。人类的确下是等闲之辈,愣是用4个发动机把这么多人从一个地方腾空换到另一个地方。
下飞机后,张币长坐上了专程来接他的汽车。
“不忙回家,先去街上转转。”张市长对秘书说。
秘书吩咐司机。
张市长下飞机后不回家,先视察市容。我听见坐在前排的秘书使用车载电话通知电视台。
从前我在电视上见过市长视察工作的新闻,当时我觉得市长挺累,走到哪儿都有摄像机跟着。
我觉得那秘书不该主动打电话招摄像机。
电视台的采访车很快跟上了我们的汽车,摄像师扛着机器从打开的汽车顶盖上站出来拍市长的汽车。
行人纷纷驻是观看。
张市长示意司机停车。
张市长下车同市民聊天。聊物价,聊就业,聊住房,聊医疗费。
电视台的记者把浑身漆黑的录音话筒往张市长嘴边捅。张市长面对镜头谈笑风生。我发现他的一只胳膊总爱呈弯曲状、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在下意识地模仿我身上的一位人物。
张市长回到家里时,已经是深夜11点了。他脱下外衣挂在衣架上,我所在的钱包在外衣的内兜里。
他的家庭成员有妻子和女凡。女儿已经睡觉了,妻子在等他。
张市长吃妻子给他准备的夜餐。他一边吃还一边向妻子说这次外出开会的趣事。
第二天一早,秘书来敲门,说是有急事。张市长匆忙中连外衣也没穿,跟着秘书走了。
呆了一会儿,市长的妻子和女儿也出门上班上学去了。
房子里很静。窗外不时传来汽车的喇叭声。
大约在9点多钟的时候,窗户那个方向出现挺恐怖的声音,像是撬插销。
“小偷!”钱包里的一张5元钞提醒大家。
开始我还不信。我觉得小偷不敢到市长家行窃。
事实证明5元钞的判断是正确的。
两名小偷偷到了市长家。
真正令我吃惊的事还在后边。
这两个窃贼居然从一个沙发的垫子下边翻出了几十捆百元钞,凭我的经验观测,少说也有几十万元。
他俩将钱和其他搜寻到的值钱的东西席卷而去。他们没注意我们所在的外衣。
“张市长一个月挣多少钱?”5元钞问大家。
“大约一千多吧?”另一张1元钞说。
“他怎么会有几十万元钱?”我问同胞,又像是在问自己。
“我知道有一种罪叫巨额财产来历不朋罪。如果一个人说不出大大超过他的收人的钱是从哪儿来的,就算是犯了罪。”一张10元钞说。
“巨额财产来历不明罪。”我重复了一遍。
“一位姓陈的副局长曾经给我当过主,他就犯了巨额财产来历不明罪。当检察院立案查他的,他跑到一片树林里自杀了。”10元钞讲了一个耸人听闻的经历。
谁也不说话了。
我为张市长捏了一把汗。
中午,张市长的妻子回家发现被盗,她立即打电话报警。
市长家被盗,显然是这座城市的大事。几分钟后,警察就来到现场。
市长也赶回来了。他等警察走后,埋怨妻子不应该报案。
妻子似乎明白了,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
那两个小偷当天就被抓住了。警察从小偷家抄到了几十万元钱。
张市长和妻子在家里得到信息后急得团团转。张市长打电话给两家公司的总经理,要求他们暂时当这笔巨款的主人,就说是托张市长买东西的货款。
一切都无济于事。
3天后的一个下午,张市长被检察院铐走了。电视台的摄像机又来了。
我也被当做赃款放在桌子上让检察官清点,我目睹了张市长被铐的全过程,他的胳膊还是那样下意识地弯曲着。
我想起了巩副市长卖血时的胳膊,那胳膊也被橡皮筋束缚着。
同样是手臂被束缚,却有天壤之别。
都是市长。
一个用自己的血换钱。
一个用钱换自己的血。
我在检察院的保险柜里只呆了1天,在这里碰到的同胞都是赃款,我们交流着主人的劣迹。他们十有八九会因为我们掉头洒血。
一天后,我又回到了银行。
一位小姐熟练地清点我们,然后用和我们质地差下多的纸条将我们五花大绑。
第二天,我又和同胞躺在了银行柜台里边的桌子上,等待我们的新主人。
关于我后来的经历,我实在不想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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