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麦收一天的早上,大队革委会副主任季雨平婆姨牙疼,我从地头一赶她家,看到她正哈喇子顺着嘴角流,捂着胖起来的腮帮子在炕上打滚呢。手掌虎口内侧的合谷穴是治牙疼主穴,刚看完半本《赤脚医生手册》的我自觉深谙医术,一个小小牙疼,何须望、问、闻、切。只管摁住穴位一针下去,问,疼不,患者吸溜着腮帮子答,麻。大喜,加点上下提拉的手法,动作麻利娴熟,一根烟功夫不到,再问疼不,不疼咧,真不疼咧。雨平婆姨咧着大嘴笑,全然不顾残存唇角下巴的涎液。
我很有成就感,很有孙立哲的感觉走在重返地头的路上,雨平四脖子汗流地在身后喊,又疼咧,又疼咧。得,又马不停蹄折返回去,才知她婆姨牙不疼肚疼。问了几遍那女人才涨着个满月红脸,俄(我)有了嘛。有了啥?有了娃嘛。当时,我白毛汗就下来了,太阳穴蹦着筋,蹦出一段话:合谷穴孕妇忌针,又是一句话,毛主席的话: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还有一句话:迫害贫下中农、革命领导干部及后代…。她已开始二次在炕上团团打滚,我则在地上团团转磨,撞墙的心徒然而生。
在撞墙惨剧发生前,得亏随我赶回来的同龄小房东马亚虎及时在旁提醒,要不,咱找马子奇看看?我想都没想就窜了出去,那时我才知道啥叫离弦之箭了。亚虎、雨平更是疾疾风紧随其后,一路狂奔,一头扎进并直接冲入马子奇家土窑里。马子奇,六十多岁、个矬精瘦干巴,下巴三绺稀疏山羊胡,枯草般微黄泛白,眼球晶体也混浊发黄,头带瓜皮帽,真的很挂富农相。(至今我都搞不明白,这地方儿的老汉为什么不论贫富,却一律都戴瓜皮帽,而陕北汉子“标志”,打着英雄结的羊白肚手巾绝无仅有。)文化程度:私塾,重要的是略通歧黄术,早年曾有过游走郎中和卖过耗子药经历,要命的是本人成份为富农兼专政对象。自然,先是学习张思德、纪念白求恩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好一通好言相邀,几番交涉末果,原因不言自明。性急之下,我一把夺下亚虎肩上的汉阳造,(此处说明:1969年珍宝岛事件爆发,全民皆兵。陕北以自然村为单位成立民兵组织,并配发无子弹步枪、轻机枪等轻武器,要求人不离枪,枪不离手,下地亦然)无子儿的铁枪管子还未指向子奇,筛糠的子奇已经就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