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他也曾出去打过工,那是在他实在不想卖豆芽时。拿了一辈子秤杆子,他厌烦了。
他去辽宁营口收破烂,但只收了一天,挣了14块钱,因水土不服,也可能是其他原因,他病倒了,上吐下泻,还发烧。同村一块去的人给他买了张火车票让他回来。回来时要在北京转车。因买不到票,他昏昏沉沉地在北京西站候车室里睡了一天一夜。
他去上海卖馒头。每天下午三四点出发,骑一辆破自行车,去郊外吆喝,每天要跑三四十里路。在上海两个月,他带回来1800元钱。
他还去过天津,在滨海新区空港附近打井,在野外,冬天零下十几度,夜里睡在集装箱里住。他还在一个工地上给人家看摊,就是工地上收工后,由照看挖掘机、水泵之类的设备。夜晚要看一整夜,不能睡觉。
这一辈子,除了在家里之外,他就去过这三个地方。
四
他之所以要外出打工挣钱,还是为了我和哥哥。
在农村,家里有两个上学的,并且两个都上到大学毕业,不欠账,很不容易。这一方面给他带来了巨大的经济压力,因为每到秋季开学时,我和哥哥都要带走家里一年的积蓄。哥哥学的是美术专业,学费贵。而我的几年大学学费,也不少。算下来,如果我和哥哥不上学,我们家在当地能评上富裕户了。另一方面,我和哥哥上大学,也给了父亲足够的荣耀和面子,他感觉累得值了。村里的人都说,他用两个卖豆芽的筐,一个筐挑出来一个大学生。
哥哥大学毕业后,去了南方,在一家服装厂做服装设计,而我留在了本地,通过招考做了一名中学语文教师。后来我和哥哥分别买了房,成了家,又都有了自己的孩子。
至此,他似乎可以休息了。
可他不休息,他还继续卖豆芽。他说,我卖豆芽挣些零花钱,至少不找你们兄弟两个要钱花了。你们两个刚毕业没几年,才买了房安了家,手头也紧。
直到58岁那年,他终于必须停下了。
五
2012年9月份,他开始肚子痛,疼得夜晚睡不着觉。同时便血,血把马桶的水都染得通红。当时他仍坚持卖豆芽,肚子疼得他受不了,他蹲在地上,或趴在车子上,用车把顶着肚子。
他一个人去县医院检查,做了胃镜,说是胃黏膜出血。医生给开了药,让回家服用。可一周后,肚子疼痛丝毫不减,便去市医院检查。做了肠镜,结果是结肠癌,中晚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