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静悄悄的。我觉着从来没有这么静过。
我忽然记起了一件事──得趁这个时候办一办。我于是打抽屉里拿出那本《科学画报》来,赶快把它包好,写上了萧泯生的地址。可是马上又改变主意,觉得还是直接寄给图书馆小组的好。
我换了好几次包皮纸:我生怕同学们认出是我写的,所以写好又扯掉,写好又扯掉。
“卜儿,葆儿!”鱼缸里又有了响声。“他净自找麻烦!”
我把笔一丢,转过脸去一瞧一又是那条多嘴的黑金鱼!我瞪着眼睛:“你说谁?……你管得着么,你?”
“我当然管你不着,不着,”它一连吐了两个泡。“世界上谁也管你不着。”
“可是你们──哼,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们总对我有挺大意见似的。”
有一条镶白珠子的红金鱼插嘴:“哟,那怕什么!反正我们压根儿就不是什么真的生物,我们压根儿就没生在这个世界上──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个才算是实实在在活着的,那,别人有意见也好,没意见也好,管它呢!”
我发了一会傻。我敲敲自己的脑袋:“哎呀我的妈呀!这是怎么回事?……我得清醒清醒才好!”
可是鱼缸里的说话声音越来越清楚了──我不知道这到底是因为我清醒了呢,还是反倒更迷糊了。
“唉,王葆可还是没想透,”那条黑金鱼摇头摆尾着,仿佛教训人似的。“他还怕同学们发觉他拿了这本玩意儿哩──”
“我可没拿!”
“──他还这么嘀咕,那么嘀咕:那生怕同学们因为丢了书着急,他又生怕萧泯生真的去赔书,──净这么白操心!”
“什么白操心?”
“是的,白操心,”黑金鱼慢吞吞地吐着字眼,好像一个外国人刚学讲中国话。“比如你做梦,梦见了这样那样,梦见谁谁谁──这全都不是真的,那你又何必为他们操心呢。你即使把你们班上的东西全部拿走,也没有什么关系。你根本不用去关心什么人,更不用怕得罪什么人──无论什么人,反正都等于是你梦里面的角色。”
“哼,你倒说得好!要都是等于做梦的话,那不是我什么都可以干出来了?我对自己的什么行为也可以不负责任了?”
“可不?”黑金鱼吐了一个泡儿。“你要干什么都可以。比如说,你跟姚俊下着下着棋,忽然你发了火,跳起来把姚俊一把推倒,顺腿一脚把桌子踢翻,──那也不在乎,也不算是什么错误。一切事情都没有什么错不错的问题,也没有什么好不好的问题:你爱怎么闹就怎么闹,都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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