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后,陈大婶找到我:“你想要啥,只管张口,大婶我给你买。”沉默良久,我嗫嚅地说了句:“我想要件上衣。”说完,没出息地哭了。
本文摘自:《快乐老人报》2015年7月27日15版,作者:孙海,原题为:《400毫升鲜血换一件上衣》
1969年,我从北京到吉林扶余县当知青。一天下午,我正在玉米地干活,身后传来“嗤嗤”的笑声。一位女知青见我发愣,同情地小声说了句:“把上衣脱了吧。”我脱下上衣,明白了:漂染过的黑色上衣,被烈日曝晒和汗水浸渍后,露出一行墨写的大字,“打倒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
这本是父亲的一件灰制服,他挨批斗时穿过。我下乡时,母亲把它染成黑色,改小后给我穿。弄明白大家在笑什么后,我感到羞辱,拼命地抡起锄头干活。从那以后我不再穿它,赌气光着膀子干活儿。然而,我丝毫没有埋怨下乡时父母没有给我添置新衣。父亲还被关在牛棚,母亲带着我兄妹三个,每人每月领取15元生活费艰难度日,家里实在是太穷了。
1970年的一天,村里陈大婶得病,需要输血。陈家亲属众多,却愣是没人伸胳膊——他们以为抽了血,自己就会断送性命。我找到队长:“要不,我去?”于是,在公社卫生院,一个17岁少年的400毫升鲜血,汩汩注入贫下中农陈大婶体内。出院后,陈大婶找到我:“你想要啥,只管张口,大婶我给你买。”沉默良久,我嗫嚅地说了句:“我想要件上衣。”说完,没出息地哭了。
不久,陈大婶托人从长春给我买了件蓝咔叽布中山装。穿着它,我出席过县先进知青代表会;穿着它,我被贫下中农推荐去师范读书……如今,陈大婶早已作古,当年哂笑我的知青战友也都上了岁数。而那段记忆,我将终生难忘。(北京孙海63岁)